卧室里色调很单一,不是黑色就是白色,整洁而朴素。
床头柜前,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正蹲着身子在翻找着什么,是了,一瓶买了很久的青草膏,久到他都忘记了会不会丢掉,听说这种泰国的畅销药膏对蚊子咬过很有效。
拧开瓶盖,透着草药香味的绿色膏体崭新如一,表面一层像打了蜡一样光滑细腻,棉签充满破坏力的在中间舀了一坨,刚举到半空,那坨药膏一个没粘牢,掉落在地板上,仿佛在嘲笑他的笨手笨脚。
笨手笨脚的便是侯三生,从进屋关上门,他就把衣服由里到外扔在了门口的垃圾桶里,不是奢侈浪费,而是真的没勇气再触碰那身沾满众人以及猫狗排泄物气味的衣裤,今天穿的一身,加起来估计也就几百元,他不讲究这些,穿的方面只要舒适合身就行。那双鞋嘛,倒是有点舍不得,鞋柜里几百到几千的鞋都有,偏偏穿的最舒适的就属这双,拿去鞋店洗洗,应该还有的救。
屋里就他一个人,所以光着身子不会有什么心里负担,撇了一眼拉的严丝合缝的窗帘,用纸巾擦干净那落地的小坨药膏,直起身走到门后,这里摆放着一面支架换衣镜,紫色的框架,镜面对着墙,如果把门关上,就能很好的藏在门后,这是“比较懒”的那位准备丢弃的物品,却被他当宝一样捡了回来,每次看到都不禁内心一阵柔软。
转过镜面,自己的身体印入眼帘,结实的胸膛下六块匀称的腹肌,不像健身房里那些靠着蛋白 粉而发育夸张的凸起,每一块都紧致的恰到好处,这是坚持跑步锻炼的成果,必须保持良好的身体素质和强大的体能,才经得起各种不属于阳间的气息和磁场的接触。
心口的刺痛似乎也没那么强烈了,一直以来,自己都很能忍疼,刚才龙魂破体而出的一刹那,一股无形的强大气流把整个心房都拉扯的抽动,许是第一次这样做的缘故,自己的身体不能完全适应。
释放龙魂出来仅仅半分钟不到,现在的感应明显没有之前稳定,仿佛虚弱了不少,看来这方天地的气息的确不适合远古神兽的生存。
用心头血滋养也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寻一个磁场吻合的地方让它能够吸收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的能量才行。
“喲,完美!你这是在自我陶醉吗?”声音是从卧室的木门上传出的。
正在涂药膏的手顿了顿,很快又继续涂抹另一处红肿,侯三生一点也不惊讶声音主人的出现。
“说了多少次,进门前要敲门。”
“我这不是还没有进来嘛。”卧室房门原先是原木色,后来被涂成了黑色,而依附在木门上的影子是白色的。
侯三生很无语,“看够了就出去。”
白影显得更无语,“稀罕,都是男人有啥好看的,你们这个年代的人真是,要我怎么说呢,各个都有心理问题。”唉,想当年,和兄弟们一起撒尿,一起泡澡堂子,谁还不是一个样,看你两眼又怎么啦,搞的像自己沾了多大便宜一样,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再说了,我也是只鬼。
“那你有事?”侯三生眼睛里笑了笑,有点不自然,对这位老红军同志,他一点脾气也没有。
“穿好衣服,出来,好好说说,怎么把魔气带回来的。”白影一副严肃的语气。
侯三生明显一楞,“有吗?”
“怎么,你要这么光着和我聊?”
“冲凉先,”侯三生耳根发红,他觉得自己好尴尬,刚才谁说都是男人有啥好看的,谁说现在的人都有心理问题的,况且他还是只鬼魂。衣柜里一格整整齐齐放的全是浴巾,每次洗完擦干净身体,他都会丢进洗衣机里,所以浴巾可能比自己的衣服还多。
尽管他现在也很想知道把魔气带回来是怎么回事,不过洗干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腌臜气味才是头等大事,本来一回来就应该先去洗干净,不过脸上和手指关节处的奇痒叫他不得不先涂点药膏。
侯三生住的这个花园小区分为四期,一期和二期都是二十多年前建起来的,到现在算是老房子了,土地庙就建在一期里面的一处斜坡上,当年修建时,也是找风水先生看过,据说这个楼盘一开始很难销售,一期的售房率连百分之三十都没有,开发商急得焦头难额,什么宣传方式,推广方案,优惠政策都派不上多大作用,最后想到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请来风水先生堪舆选址,修了一座土地庙。
说来也很神奇,自从土地庙建好,楼房就如风卷残云般销售一空,紧接着就大刀阔斧把周围的地圈下来,开始了三期,四期的建设与销售,没有悬念的依旧火热。从此,小区里的居民之间就出现了各种关于这座土地庙如何灵验如何神奇的传言,传的越多,香火越旺盛,香火越旺盛,房子卖的越好,很快又要开发第五期了,土地庙的名声也远近驰名,不少住得远的人,都会不辞辛劳赶来上香供奉,初一,十五更是人满为患。
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土地庙里却挤满了人排队上香,也怪不得拥挤,两尊笑容可掬的彩色泥像前,一张半米长宽的正方形供桌上摆满了各种水果和鲜花,和一些用剩的长香。
供桌前地面上两个红面绸子包着的软垫,面子已经磨得粗糙,里子向下凹陷,心诚点的都会自己买好供香和水果,朝软垫上一跪,然后对着台子上的两尊泥像祈福或许愿,比较随意点的两手空空,来了就用别人剩下的供香,站在软垫后的空地上合十弯三下腰同样也祈福许愿。
今天就出现了很多位这样随意点的,刚刚看完热闹,溜达过来拜拜,希望自己家的孩子都懂事听话出人头地,可千万别像刚刚闹跳楼的讨债鬼。
“那孩子没跳成吧。”一位长得像卖菜大妈的妇女朝身边的人问道,她赶过来看时,警戒都撤了,人群也散了。
“没呢,没呢,后来请了一位专门对付要自杀的心理专家,三言两语就把那学生劝了回去。”答话的是一位高个子中年人,语气里说不好是庆幸还是失望。
“那孩子妈哭的叫一个惨呐,怎么劝都不管用,还是人家专业的有本事,讲出来的话句句有道理,也是真够神的,到后来,不但不想死了,说什么手指僵了,腿也麻了,叫警察上去把门撬开,再把他扶住拉上去,那样子别提多惜命了,真不晓得,哪来的胆量要跳楼的。”一位身形矮胖的老人不无感慨,他是从头看到尾,总觉得这事本就不应该发生嘛。
“唉,还好没跳,不然啊我们这栋楼的房价都要跌,就算不受影响,传出去名声也不好,是不是。”这句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附和,个顶个的虚惊一场,还好没闹出人命。
面前两尊泥像的脸在几根红烛的照映下,显得越发鲜活,画上去的弯弯眉眼似乎眨了眨,向上勾勒的唇角抽了抽。
一个梳着丫丫辫的小女孩歪着脑袋揉了揉眼睛,“快看!”
“看什么看,出去玩,”高个子男人把女儿往一边拉,顺手帮她捋了捋散落的头发,两个丫丫辫一看就是他的手笔,扎的那叫一个真不上心。
“那是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吗?”小脑袋被父亲的大手扯的有点痛,还是无比信任的让父亲笨拙的手指在头上鼓捣。
“小孩子别问这些,好了,出去等我,不要乱跑。”中年男人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不无得意的指挥着女儿去外面侯着。
还算听话的小女孩顶着一高一低极不对称的两个丫丫辫朝外走,走几步又回头看看,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被大人们挡住了,心里的疑问就像每天都会出现的十万个为什么,莫名的出现又茫然的消失。
天色渐渐暗下来,这个生活节奏慢,适合养老的二线城市,一到夜晚就比较沉闷。
好在小区里没有聒噪的广场舞音乐,大家都被汇聚到公交总站空旷的空地上,那里离小区步行不到五分钟,已经是周围七,八个小区居民,跳广场舞的最佳聚集地。
僻静的花丛草地上,一条半人高的黑影正以坐蹲的姿势翘着浑圆的屁股,尾巴朝斜处矗立着,时不时会抖两下,像是在驱赶蚊子或者本能的惯性动作,月光洒下,黑影清楚的现出一只大黑狗的模样,一身黑漆漆段子似的皮毛,油光水滑,一双杏仁眼灼灼明亮。
不大会,大黑狗满意的摇晃着脑袋,迅速的从草丛窜出来,草丛深处那坨还冒着热气的排泄物似乎和它没有半毛关系。
几米外站立的男人,身姿挺拔,五官轮廓在月光的衬托下英气飘洒,活脱脱一个冷绝脱俗的美男子相貌,高挺的鼻梁上一双干净清澈而深邃的眸子,像两颗举世无双的黑珍珠,在长而密的睫毛下显的那般高贵那般冷峻,只是眉宇间透着某种散不去的忧郁,更添一抹拨弄心弦的怜惜。
在这个看脸的时代,侯三生的外貌似乎给他招惹了不少的麻烦,陌生人欣赏或艳羡的目光都让他反感厌恶,他常常失去了自我性格的真实定位,常常被人们津津乐道的想象成某位富婆包养的情郎,又或者在女人肚皮上奋力拼搏的野鸭奶狗。
这些男人的生存之道,让他尤为不耻,甚至是恶心,就连大黑狗无敌都比他们干净,比他们有尊严,随之而去的目光便充满了赞许。
无敌仰头享受着主人的目光,内心不无得意,又一次在没有人发现的情况下完成了狗生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