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纷扬大雪相继落于世间之后,暖阳融雪日就再没出现过,积雪被寒风加固,彻底将宫中各处都冰封成了洁白一色,人站在那宫楼上一眼望过去,绵绵雪地连天无际,满眼都是白芬芬的景色,虽是壮观,着实也太过单调无趣味。
好在再过几日,年节既至,宫人们忙前忙后,想方设法为这宫中添着喜庆,手巧的小宫女们剪好了窗花绣好了福包,发放于六宫,各宫小内侍们再将那红灯笼红春联一一挂上,如此,哪怕是在这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楚宫里的喜庆氛围,也一下子就被烘托出来了。
今年天极寒,御苑中开得盛艳的梅花,再是景致独好,却错生在了这冻人手脚的季节,并不能吸引贵人们离了温暖宫殿出去欣赏,而小年腊八一过,绕是这天依然苦寒不变,也再挡不住各宫嫔妃们踏出宫门的脚步了。
一年一次的团年盛宴,正是出风头的好时机呢,任谁不想在众皇室宗亲大放一番光彩,博一番面子傍身,所以今日各宫闻得各国供奉的节礼入宫了,嫔妃们不约而同起了个大早,匆匆梳洗完往内造府赶,生怕去晚了一步,那好料子好头面就被人抢走了。
大楚天朝国力强盛无人难及,臣服附属于其的藩国众多,所以每年一到了岁末,各类五花八门的宝物和特产皆从四面八方运往京州,各国藩王百姓以此,来表明对天子的敬意,拿出这些价值不菲的诚意,能换来一年的庇护与安乐,倒也算得上划算。
君王以他一人之名受了这些贵礼,而回过头来,他却是要将养后宫三千人,其中绸缎珠宝美酒等东西,自然也有后妃们的一份,此类东西一入了宫,直接就往内侍局运来,堆满了各房各司,总管内侍看得眼花缭乱,几番清算,还是没清算出个准确数目,苦恼得很。
幸而楚子凯知会人过来打了招呼,说可以让各宫嫔妃先依规制拿了自己那份回去,才将剩下的计数入库,这法子一出,可算将内侍局的宫人们的担子减轻了许多,然而,某种层面,也让他们难做许多。
娘娘们一应儿都是家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几乎都是有脾气傲气的,而好看又特别的首饰衣料摆件却是难以挑得出来这样多,免不了,哪几位的眼珠子就在同一时刻盯上了同一个物件儿,为此明争暗斗,吵起来打起来闹起来,最后遭殃的还是可怜的奴才们。
宫中何处都不论先来后到之理,却总以尊卑论先后,眼下时候尚早,身居高位者和有资历者都未至,赵贵人便能说得上几句话,正同一群小嫔妃为一件狐皮袄子争得剑拔弩张。
吵闹声摔东西声一阵阵传来,总管内侍拉不住,十分惶恐,卑微地跪下地上恳求道:
“奴才求贵人们别生气,就算生气,您打奴才骂奴才都好,可别摔东西啊,若砸坏了紧要物什,陛下怪罪下来,奴才们的脑袋不保啊……”
“你们办事不周,自然该掉脑袋!”
寡不敌众,纵然赵贵人纠缠许久,终究还是没能抢到那一件好衣服,瞧着拿着衣服的那群女人对她做出鄙夷不屑的神情,心中不由怒火中烧,却无可奈何,只得对奴才们耀武扬威一番发泄怒气:
“堂堂天朝,难道还不能多找几件这样的袄子拿进宫来吗?只拿这一件来磕掺我们这些主子们,狗奴才,你们当的什么死差,不能为主子们的需求效力,榆木脑袋长着也是多余!”
腊月年节的,还没讨喜气呢,却就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总管内侍俯首愁眉苦脸喊着息怒,欲哭无泪无奈至极,好声好气解释道:
“还请贵人明查,谁人都知这火狐狡猾难猎,一年能有这一只,就算运气不错了,且陛下本来点名说是要送去懿妃娘娘宫中给她的,是奴才带过去,给她看过之后,她觉得不喜欢,才又退了回来,不若贵人们拿着这衣服去找她评理,切莫为难我这命贱的奴才了。”
“死奴才!你还敢狡辩!”
别人看不上挑剩下不要的东西,却被一行人争得头破血流,而自己还没能争到,赵贵人心中怒火当即又掺了许多嫉妒,更加是气,一把抽过旁边的浮尘,手一扬,开始挥着鞭打跪在地上的奴才们。
“贵人饶命啊,饶了奴才们吧!”
生来便是人下人,就算被任无理打了也只可求饶不可与她论理,一个小内侍实在受不住疼,急忙捂着脑袋试图讨好:
“不若贵人瞧瞧那匹玉兰云锦,本是奴才给凌妃娘娘特地留的,她说是要拿来给懿妃娘娘当年礼的,也是最上好的,贵人若看上了,奴才待会儿就给您送去,再跟凌妃娘娘解释就是。”
顺着总管内侍的话,赵贵人瞧了瞧独放在一旁的那匹云锦,不屑冷笑一声,转头又拿起浮尘抽打一众奴才,继而骂出来的那难听到极致的话也不知是在讽刺方才与她抢衣服的人,或是另外的谁人。
“狗奴才们,贱骨头,都找的什么拿不出手的破烂东西,也不看看配不配得上本贵人的身份,将好东西全藏起来孝敬你娘了?我呸!不过披上了张狐狸皮魅惑得了人,嚣张一时,总归有一天会不得好死!”
“逢年过节,赵贵人挂在嘴边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泼妇骂街般的声音尖锐刺耳,传出了内侍局好远,凌妃与刘昭容张淑容等人将赵贵人的话一字不落的听清楚了,所以连忙走进来查看情况,又把她这失态之举撞得一览无余。
呵斥过后,凌妃扫视着满地散落的物件,娥眉微皱,先是冷眼扫了眼刘昭容,又转头瞧着赵贵人道:
“你入宫这么久了,还不知晓规矩是何物吗?本宫还以为先前刘昭容无理犯上被陛下谴责一事,已经给诸姐妹提了醒了,看来还是有人不怕死,当心本宫让你带着板子伤过这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