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痛过度的姥爷总算站起身来。
其实也并不是完全这样的。
是狗子们那不安的表情迫使姥爷必须起来的。
天气好好的。
没有一丝丝的风。
但那种沙沙之声听起来是那么的让人心惊胆寒。
姥爷想起来了,此时的他们并没有赢。
他把刀紧紧地握在手里。
他已经老了,这他得承认。
他知道自己的现世报已经来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黑咕隆冬的天,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来。
也不知道他是良心发现了还是怎么着。
他把剩下的狗子们紧紧地护在身后。
可狗子却丝毫没有领他情的意思。
姥爷的叫声没有让牠们停下脚步。
狗子们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牠们的爪印也很快被浮雪盖住。
不远处,一双青眼甚是吓人。
听在耳里的,还有狗子们撕心裂肺的叫声。
没一会儿,狗子们就没了声音。
姥爷重重地坐在雪地上,他很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又掏出些烟叶子来。
他想在临死前再来两口。
他这一生也就这两大爱好,一是抽烟,二就是取蛇胆。
直到他的烟袋锅子燃尽,也没能看到那条雌青龙过来取他的命。
他想站起身来。可是已经站不起来了。
他的汗水浸透了棉裤。与雪粘连在一起。
他笑笑,或许这就是天意吧!他在想。
他想自己杀了一辈子蛇,临了却叫蛇给调戏一番。
他不明白那条雌蛇为什么不选择把他干掉。
就算他得到了雌青龙的怜悯,也会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的。
他不知道,是他的一条狗子救了他。
他只看到他所有的狗子都冲出去了。不知道的是,并不是所有的狗子都奔雌青龙而去。
一阵四蹄踏雪之声。
一条身影慢慢向姥爷走来。
牠的嘴似乎还叼着什么。
在模模糊糊的夜色里,姥爷也只能看出一个黑影来。
等牠靠近了,他才发现。
原来是拾得。
牠嘴里叼着的,正是一枚蛇卵。
一枚很大的蛇卵。
看到姥爷时,牠才把那枚蛇卵放下。
是牠把姥爷拽起来的。
这次是姥爷看到的。
那沙沙之声由远及近又来了。
姥爷虽然起来了,但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条生物在慢慢的靠近他们。
拾得也回过头去,牠也看到了。
牠也没有选择走。
姥爷把拾得藏在身后。他已经做好了与之死上搏的准备。
爬过来的,是那条大青蛇不假。
可是,牠并没有要与姥爷搏斗的意思。
牠夫君的尸体就在牠面前。
牠似乎是怕了吧?
拾得冲牠跐着牙,咧着嘴。
这狗东西大概也是狗仗人势吧!
牠只管呲牙咧嘴,不管上。
姥爷看出牠是来取蛋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谁还不是个长辈呢!
姥爷把蛋还给牠,让牠走。
他已经在心里发下誓言,这辈子再也不打一条蛇了。
眼前,残缺不全的八个儿子的尸体已经不允许他再这么做了。
老天选择让他苟延残喘地活下不来,就是为了羞辱他的。
他心知肚明。
他是看着雌青龙回去的。
就这样,拖着疲惫身体的他抚了抚拾得的狗脸。这一人一狗两个残兵败将就这样回去了。
他们刚一进屯,全村的狗就狂吠个不停。
姥爷想说自己现在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了吗?
连自家村里的狗子们都开始讨厌自己了?
他不想那么多了。
如果自己能挨过今晚,他就当着全村人的面儿金盆洗手,这辈子再也不干这伤天害理的买卖了。
他小时候算命先生就给他算过。
他这一辈子,上半生杀戮,下半生孤独。
上辈子杀戮,他承认算命先生算对了。
可说他下半生孤独,这他可不信。
他已经是这个年龄的人了,他的身体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他也没孤独啊!他不信,他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信自己的鬼话了。
他宁可一死。为自己这一生所犯下的罪行赎罪,也不信什么孤独的谬论。
就在回去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一切了。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正是这条叫拾得的狗的一个举动。
叫他不得不取消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