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偶遇
由于官道上莫名地出了些变故,迫使商队一行人不得不临时更改南下的路线,以至于傍晚时分,众人无处落脚,只得在这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岭凑活着对付一宿,待到来日天明之后,再行赶路。
依着魏戍的安排,前半夜就由他和张麟轩负责守夜,等过了子时之后,再喊另外两人来替他们。对于某人的一些小心思,张麟轩虽然心知肚明,但也没什么异议,就此答应了下来。
等到众人渐渐入睡之后,篝火旁便只剩下张麟轩与魏戍两个人,二者便压低嗓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那安乐宗也有几位仙人坐镇,依着公子你如今的境界,又何必急于一时。此番若真是自己一人独行,且容在下说句不好听的,与送死有何分别?”魏戍有些好奇地问道。
在他心中,也许是少年任性行事,但家中长辈绝不会放任不管,所以张欣楠一定会留有后手,断无可能看着少年去白白送死,而这也是他魏戍,或者说是半个风满楼,愿意心平气和与少年言语的愿意之一。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原因自然还是当真有求于人。
张麟轩打了个哈欠道:“就别费心思试探了,反正我又不会说。既然连你都知道此举与送死无异,那么本公子又岂会没有任何依仗?总而言之,若不是一心求死,哪里都是生路。至于你言语提及的那些坐镇仙人,其实都是些有名无实之辈。按照巡守司给出的说法,修士五百年之劫将近,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管宗门弟子的个人恩怨。况且北国一十三州皆是大旭疆土,凡是想仗着修为欺负人的山上神仙都需仔细端量一番。若一朝被那十二灵傀砍了项上人头,岂不是有些得不偿失。”
魏戍不禁感叹道:“以大旭一国之力制衡山上仙人,想常人之不敢想,做常人之不敢做,那位文和君着实厉害,竟然能以一人之力促成此事,不愧为此道第一人。”
张麟轩摇摇头,并不认可魏戍之言,“苏先生才是此道的第一人,京都许诺不过是有样学样。当年北境若无荒原之祸,苏先生必然会率先做成此事。以三州之地利,二十四城之天时,百姓无忧之人和营造出三才齐聚之象,又岂会弱于他许诺的十二灵傀。”
谈及那位苏先生,魏戍突然闭口不言,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敬意,默默地望向远方,似在遥寄心中哀思。
对于魏戍的举动,张麟轩不免有些疑惑,问道:“这是何意?”
“与先生既是知己,也是师徒。昔日的传道之恩,在下终生不敢忘记。”瞧着魏戍此刻的神色,不似作伪。
张麟轩有些费解道:“既然如此,你也算得上是王府贵客,那为何当初一见面还要杀我?”
“魏戍是魏戍,风满楼是风满楼,若非要说二者之间的关系,前者勉强算是半个后者。至于做出何种选择,实是各有心思,断不可混为一谈。”魏戍轻声解释道。
张麟轩恍然道:“难怪你能知道二十四城的事情,想来是苏先生告诉你的。”
魏戍摇摇头,有些得意道:“与先生既是知己,又是师徒,顺序不可变。先生偶然间的一句点拨,使当时的我看破了所谓主从关系,得以将魏戍与风满楼视作两人,如此方才有了师徒之名。至于知己,当年初见便是了。先生与我畅谈心中壮志,我便依着腹中所学与他指点迷津,所以二十四城的这个想法,是由我率先提出来的。”
张麟轩不免有些惊讶,魏戍微微一笑,接着与少年解释道:“之所以当时提出这么想法,一是参考了儒家的二十四书院,二则是因为存了些许的私心。风满楼行事着实与魏戍相差良多,故而他的陨落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过由于双方始终未曾彻底断开牵连,他的陨落必然会对我造成极大的影响,所以提早地谋求一份后路,想来也是人之常情。可惜苏先生不幸离去,韩黎又改二十四为十三,着实是断去了我的全部后路。再后来,风满楼果然被幕后之人舍弃,就此被风家后人以神通绞杀,而我自然而然也受到诛连,无奈失去了部分的修为,这才成一位名副其实的老镖师。”
“韩先生乃是我幼年时的启蒙先生,所以你又何以见得我会因为你而把十三再改成二十四?”张麟轩面无表情地说道。
“一桩买卖而已,成与不成看缘分,还是那句话,买卖不成仁义在。再则,我虽然不知道韩黎的最终打算,但却十分清楚北境的三才之象仍然存在。既然地利与人和两者都毫无变化,那么能做出改变的也就只有天时了。二十四并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确定的数字,它是我与先生思虑多日之后的结果,简而言之,就是它的存在最为契合北境所要营造的三才之局,所以未来到底如何,你我现在谁也说不准。赌桌之上,既然选择了孤注一掷,那又岂能临阵脱逃。”魏戍神色自若,淡淡地说道。
张麟轩点点头,心中有数了。
魏戍望着眼前的篝火,轻声笑道:“在下的诚意应该够了吧?”
张麟轩盘膝而坐,微笑着回应道:“实属无奈之举,还望您见谅。接下来若是还有任何试探之举,那就是我张麟轩不知好歹了。”
“情理之中,换作是我,也会如此行事。只不过在下三言两语,就当真能打消公子的疑虑?”魏戍笑问道。
张麟轩如实回答道:“自然不能,但有了些许可以商量的余地,不至于双方一直剑拔弩张,处处小心提防。你我无需急于一时,毕竟信任需要慢慢建立。”
“恕在下直言,公子你似乎有些奇怪。”魏戍有些神色疑惑地说道。
张麟轩笑问道:“此话怎讲?”
“一边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人言行,一边却又愿意以最大善意作出回应,难道公子你不累吗?”
张麟轩扯了扯嘴角,“人性本恶,其善者伪也,故而不可不察。至于后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就是你想得太多了。”
魏戍会心一笑,“可能吧。”
一阵良久的沉默之后,张麟轩忽然问道:“依着以往走镖的经验,可知此处是何方地界?”
魏戍环顾四周,轻声道:“一处乱葬岗而已,并没有什么名字。”
张麟轩眉头微皱,沉声道:“怎么到这里来了?”
“路线并没有什么问题,若想在绕路的同时,还想尽快地重返官道,这是最近的一条路。不过公子也不用担心,虽然是一座乱葬岗,但很久没有抛尸的事情发生了,所以也闹不出什么太大的动静。有那两位在,一些个孤魂野鬼根本就不会来招惹我们。”言语之际,魏戍还抬起下巴指了指随行的那两位修士。
张麟轩好奇地问道:“有什么说法?”
魏戍轻声道:“二人的境界虽然不是太高,但厮杀的本事却极强。据说好像是前些年从镇北城那边因伤病退下来的随军修士,迫于生计,这才不得不做了帮人押镖的生意。”
张麟轩不解道:“既然是边境退下来的人,那么王府自然不会亏待,又怎会因为生计而发愁?”
魏戍无奈地耸了耸肩,不禁打趣道:“这在下就不得而知了,要不然明个儿清晨,公子自己去问一问其中缘由?”
张麟轩一脸严肃道:“若真是边境退下来的,自然要好好地问一问。对于戍边的有功者,王府绝不亏待。”
魏戍若有所思,提醒道:“也许他们身上另有隐情,依我之见,还是不要贸然寻问得好,以免徒增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如公子你修书一封,我在想办法帮着送到王府,由老王爷裁断?”
“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需劳烦父亲,若你实在担心惹麻烦,那我便给兄长修书一封,你能送到赊月城就行。”
“如此也可以。”
“明日晌午之前便将书信给你。”
“听凭公子吩咐。”
张麟轩突然笑道:“麻烦摆正一下自己的位置,你可不是我的什么扈从。”
魏戍一本正经地说道:“乐意之至。”
张麟轩摆摆手,没好气道:“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整天提心吊胆的。”
乌云遮月,凉风渐起,火光摇曳,似乎暗淡了许多。
张麟轩不由得面色一沉,无奈道:“以后不靠谱的话尽量少说。”
“区区阴魂,竟然也敢惹事生非,着实是有些出乎在下所料。失察之罪,还望公子见谅。”魏戍歉意一笑,他确实没想到麻烦会来得如此突然。
四周突然响起咯咯的笑声,不禁让人脊背发凉。
张麟轩瞥了一眼熟睡的众人,“要不要把他们叫醒?”
魏戍轻笑道:“想必暂时是醒不过来了。公子,还请恕我直言,这事好像是冲你来的。”
“我?!”张麟轩有些惊讶道。
“没错。按理来说,区区阴魂,还不至于招惹你我。既然他们主动出手,那背后肯定有人以术法驱使。现如今就你我两人清醒,自然不是冲你便是冲我。”
张麟轩无奈一笑,“那为何不能是你?”
“这条路在下走过多次,想来无事,所以……嗯,大致就是这样。”
“那我能问问为啥吗,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张麟轩一脸郁闷道。
未等魏戍开口,林间突然传来一声愤怒地咆哮,“张欣楠,你个王八蛋,老子他娘的要撕了你!”
两人不禁对视一眼,好像都明白了。
张麟轩硬着头皮道:“师父的账,做徒弟的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