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凝云有些愣,而大夫人却满不在乎的接着说:
“你近来爱看戏,这些个人你看腻了,想再看谁你只管告诉我,阿娘必定帮你寻来。”
杜凝云便笑道:“不必寻了,如今也不爱看这些东西了,如今还怪腻的。”
大夫人有些差异的看向杜凝云,自云儿醒来,执意嫁给戚蔺后。
她便发现自己女儿有了一个怪癖,那边是看旁人的好戏。尤其是看杜凝霞的好戏,不明晃晃的针对杜凝霞,而是创造各种条件,让杜凝霞吃她自己造出来的苦头。
大夫人想着,心中叹气。偏云儿从未把杜凝霞放在眼里,若非她时不时让人去给杜凝霞挖坑,打压二房。杜凝霞的性子怎么会这么快就偏激到这等地步。
不过杜凝霞现在已经彻底的长歪了。
如今的杜凝霞受不得刺激,情绪一激动便会和二夫人一样控制不住的失控,要疯。会大吵大闹,失控打人。
大夫人想着,在心里轻轻叹道:幸而二夫人有这等疯病,杜凝霞又遗传了她,否则想打压下她们母女还真是一件难事。
大夫人想着,轻声说道:“你二叔父这些年养的外室极多,二夫人已经是他的心中至恶。如果你想的话,我安排安排,让她去死,给杜凝霞一个继母。让她再也没有掀起风浪的本事。”
杜凝云闻言低头思索了片刻,终是摇摇头,笑道:“此事不妥。”
“不妥?”大夫人眉头微微一皱,弄死了二夫人,给杜凝霞一个不好对付的继母,让她再没心思和云儿斗,多好。
而杜凝云摇摇头说:“母亲,太晚了。她马上就要嫁给六皇子,此时杀了二叔母,不过让她发一发疯罢了。”
大夫人却说:“她们母女那病,越是动气动怒便越是严重。她们最受不得刺激,让她们憋着一口气怎么都发不出来,才是毁掉她们的最快方法。”
而杜凝云再次摇摇头,道:“我不想她彻底变成疯子。”
杜凝云说着,看向温雪院的窗外那间隐约可见的屋子。这屋子门窗禁闭,窗子还被木条封着,门前坐着都是两个正在聊天的五大三粗的婆子。
那里面已经没有惨叫了。
二夫人闹腾了多日,还是不得不喝药,不得不接受针灸治疗。这些天她已经放弃了挣扎,每日只两眼无神的看着屋顶,祈祷大夫人早日放她出去。
可始终没人放她出去。
杜凝云看着那里,头摇的越发厉害:“只让她变成疯子可太便宜她了。我只要她一生所求皆不得,也就够了。”
大夫人闻言直接给杜凝云送了一个白眼。
所求皆不得,还就够了。
佛说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杜凝霞如今身患腿疾,是病。空有一身绝佳的舞技,却无法施展,更是难挨。
而‘求不得’三字却是比病痛更让人难挨的事情。
大夫人想着,也和杜凝云摇摇头,叹道:“你不是她,怎知她心中所求?云儿,还是让她死更省事些。”
“我知道她心中所求,我很清楚她。”杜凝云定定的看向大夫人,目光很是认真:
“压过我是她和二叔母的心里最迫切的事情。而杜凝霞想的更多,她花言巧语的让我闹退婚,是想让我我失了成为侯夫人的机会。而她们以为我退婚没脸后秦钺肯定不会再选择娶我为正妃,那个时候她们母女想的是让杜凝霞哄着我,心甘情愿让杜凝霞做正,我为侧,好给杜凝霞做一辈子的踏脚石。”
杜凝云想着,忍不住冷笑道:“可她们没想过。我那时即便退婚了,六皇子正妃的位置也轮不到她们二房。”
大夫人却心中恼怒了起来,怒道:“你既然知道,还有心情和她们慢慢玩下去吗?好,你容得下她们,可我容不下,你莫要再拦着我,我要她们的命!”
杜凝云眼眸低垂,眼中满是寒芒,道:“可若是这样,我这多日以来的所作所为就都白费了。”
“你都把她们撵出去了,还白费什么?直接要她们去死,看她们还能闹什么幺蛾子。”
杜凝云便接着说:“原本没想这么快撵她们出去,可我又有了新的想法。母亲,你不要急,总归如今的秦钺自身难保,杜凝霞嫁给他也掀不起风浪。何况秦钺看似对女子有情,实则最是无情。没有家世可用的杜凝霞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
杜凝云想着,忽然问道:“对了母亲。那日宫宴,和杜凝霞一道的谢湘灵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杀的。”大夫人轻轻撇了杜凝云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仿佛她口中的不是一条逝去的人命,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倒霉蚂蚁。
杜凝云微微发愣,但想到那段陌生记忆中自己直接间接杀过的人,她又说不出话来,只问道:
“那日?”
“没能找到详细的事情,但从展舒妃和秦钺那气恼的态度,以及四皇子那里流传出来的风言风语可知。秦钺和杜凝霞的那一次是私会,并且是被谢湘灵撞破的私会,而且这私会是杜凝霞陷害了秦钺,还倒打一耙。谢湘灵就是想借揭发杜凝霞陷害秦钺一事,给自己争得一个侧妃之位。杜家不能出来一个勾引皇子的女孩,那日安容妃的人找到我,我试探出谢湘灵的歹心,顺势要了谢湘灵的命,并且嫁祸给展舒妃。”
杜凝云闻言沉默了好久,才说:“我那晚被修和送回来,根本不知这些事,又回想起这事便想起修和,所幸便把宫宴的事抛开了。”
大夫人听见这话,真想敲开杜凝云的脑袋,看看她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什么。但想起杜凝云和戚蔺私下会面的频率,大夫人忍不住说:
“那日你去了护国寺,戚老夫人便悄悄来见了我,我戚家子嗣不易,且你和戚蔺的确两情相悦等话。半求半逼的从我口中得知了你的位置,我后来一直忘了问你,你和戚蔺都做到哪一步了?”
杜凝云听见这话脸瞬间就红了。
她上辈子虽然嫁给了秦钺,可对男女之事她一直是生疏的。
虽然飘在皇宫也看过不少皇帝妃子、侍卫妃子等等画面,可她除了初嫁秦钺的那几年还知道些男女之事。再往后纯粹只曾眼观,未曾亲试。
她是一个纯洁的飘。
“我……”杜凝云话说到一半,舌头却突然不受控制的说:“戚蔺胆子很小,只牵过手。”
杜凝云??
大夫人??
戚蔺……胆子很小?
而杜凝云脑海中却突然蹦出戚蔺因男宠之事,不远千里的从北疆回到盛京城,夜入寿宁宫,宰了她的男宠顺便……了她的画面。
杜凝云的脸越发红的滴血。
她觉得自己已经精分了,精神分裂的那种。一半青涩喜欢慢慢来,一半行事比她亲娘还霸道,同时带着让人面红耳赤的各种记忆。
不。
这记忆绝不是我的。
本太后一生清清白白,绝对不可能干过勾引戚蔺,利用戚蔺残杀政敌巩固政权,最后发现戚蔺断了她女帝之路,就开始放肆养男宠的事情。
她可清白了。
杜凝云想着,努力将这段记忆从脑海中抹除,并且又一次的否认这个记忆就是她原本的记忆。
认定后世的史书都是凭空捏造,而不是添油加醋后的有的放矢。
“母亲你放心,我和戚蔺从未做过逾越的事。”杜凝云深吸了一口气,一句话说的无比认真。
而大夫人却轻叹一声,道:“撵走杜凝霞她们都是近来的次要事,如今最主要的是戚老夫人送了信过来,她们想让你和戚蔺的婚事提前。最好赶在冬日前办下来。”
杜凝云低头思索了片刻,想自己已经没最初那样害怕戚蔺,甚至早接受了戚蔺的示好。杜凝云便点头笑道:
“婚事早已定下,早晚成亲也没什么。一切都听母亲的意思。”
大夫人便叹道:“你没有不愿嫁便好,我听说北疆那边今年夏天旱的厉害,必定要在冬日大举进犯。估计你才和戚蔺成亲,他便要走了。”
“戍边要紧。”杜凝云笑道,眼里却没多少不舍。
比起戚蔺,还是文星阁的事情做起来更合她的心意。
“母亲,我想在文星阁加开一个专为女子打造的刊。”杜凝云想起文星阁,直接把戚蔺抛到脑后,兴致勃勃的向大夫人说:
“顶级的胭脂水粉,顶级的珠宝首饰。男人们不甚在意,可这些却是我们女子的最爱。若能每期介绍几样,必定能在女子圈子中大火。”
大夫人闻言忍不住伸手在杜凝云脸上狠狠的捏了一把,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说你的婚事呢,你到扯到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上面。难道你这辈子要跟文星阁过去?还有,同为女子,我对什么介绍皆不甘兴趣,让我看什么珍宝的介绍,你不如直接送给我,我有了我才高兴。”
杜凝云嘴角微抽,赶忙解释道:“婚事不过早晚的问题,总归女儿不可能亲自去操办,自然不必太过在意。何况母亲能先听听我的想法,你不会拒绝的。”
“我已经拒绝了。”大夫人一句话说的很无情。
杜凝云一时哑然。
的确。
大夫人不看好这事。
可这事的确有可行的地方。
杜凝云想着,便笑道:“这刊报分为两种。一种着重介绍珠宝首饰,并且是一边介绍珠宝的好处,一边绘制出珠宝铺子新出的首饰图,并且详细的介绍着新首饰工艺外观的不凡之处。”
“你倒是脑袋越发活络了,第二种呢?”大夫人诧异的看了眼杜凝云,接着问道:
“第二种着重胭脂水粉。如今我们所见胭脂水粉有好有坏,但那种好用那种不好用往往要自己亲自试过,才能说出一二。所以这一刊介绍的是各类的胭脂水粉,只说材质和与寻常胭脂水粉工艺的不同之处。并且标明哪哪个铺子有新品或老品的展示,在什么什么时候,当街用这些胭脂水粉给侍女整妆,只要东西好,必定有看热闹的人心动。”
“若东西不好呢?”大夫人已经改了坐姿,斜倚在榻上,漫不经心的问道。
杜凝云便说:“当街展示,造假虽然砸了文星阁的招牌。却也砸了他们自己的招牌。若实物与宣传大不相符,文星阁会直接将这店铺评为黑心店。每一刊都列出这店的名字。”
“亡羊补牢罢了。”大夫人慢悠悠的说道:
“但虽然说亡羊补牢,却也值得一试。去吧,没银子只管去寻你爹。若他所剩无几,不肯给你,你再来寻我。”
杜凝云忍不住笑道:“父亲手里的银子那里会所剩无几。”
杜凝云说罢。大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即便忠意伯府的内囊子空了,忠意伯的小私库也不会空。
即便是已经没落的世家大族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来钱的路子多种多样。何况忠意伯,忠意伯可是才是整个忠意伯府最不缺银子的人。
杜凝云和大夫人想着,书房中的忠意伯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打完喷嚏的忠意伯轻轻摸了摸鼻子,却愉快的笑了起来。
世人都说人忽然打一个喷嚏是因为他的亲人在想念他,而他突然打了这个喷嚏,必定是夫人在想他。
嗯,夫人一定是想他了,也七八日未见,今日就好好的陪陪夫人去吧。
忠意伯想着,继续低头处理公务。附近一个惯于阿谀奉承的小官却殷勤无比的送上热茶,又忙喊人去煮姜茶,又在忠意伯跟前大劝忠意伯保重身体。
惹得忠意伯才处理了一半的事物不得不停下来,向那人说:
“有这个功夫关心我,倒不如先把你的分内的事情做完。我打个喷嚏你比谁都上心,你倒是仔细留心你手里的政务,那些等待安置的残兵可比我重百倍!”
这人见自己拍马屁失败,只能悻悻的回到原位,去处理那些他并不愿处理的公文。
他是进士出身的文人,虽然不是世家出身。却也是官宦之家出来的,在他看来,去北疆做兵的都是读书不成的粗人,受伤致残则是他们学武不精。
却不肯去了解寻常兵士都是什么人,从不知道战场有多残酷。北疆拦住天狼国太久了。
秦天内部也太平太久了。
官场成了文人的天下,武将越来越受人忽视。
有的文人忘记了秦天建国出内忧外患的惨烈之景,有些则从未经历过。便理所应当的觉得军士都是粗人,觉得秦天八方来朝,四海来贺。
觉得秦天是祥和的上过。跟本不必大量蓄兵。觉得北疆驻军近五十万根本可有可无,觉得每年给北疆送人送粮拖了秦天百姓。
却忘了秦天的太平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