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吹来的风,并没有冷到阳城大街小巷的骨子里。
靠山吃山的人,晒起了各式蔬菜或者野味;靠海的一边,咸咸的海风迎送的是一波又一波亲人,其中不乏一些新婚燕尔。
海上作业的渔民,被紫外线晒得黝黑黝黑,也不愿意向家人透露半点忧伤或寂寞。你不能说这是职业性质的悲哀。
一沓沓钞票装进口袋,养活了一家老少。短暂的相聚,使得屋里屋外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云的父亲曾经叱咤在海上,后来身体出现问题,才不得不放弃依海为生的命运。
位于山海之间,云居住的小区里的公园一角,任何时候都有家庭主妇在此停留。她们聚在一起谈论天气,谈论男人给了多少家用,讨论菜场的海鲜价格。好消息、坏消息通过她们传遍了整个阳城,当然包括何言的故事。
“我们下楼散步吧,难得一起空闲下来。如果你想去别的城市走走,我陪你。”
“我哪儿也不想去。”
何言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那些人说话难听,总能切中要害。他习惯性站在窗边,看外面浮云换了一批又一批。它们,遥远吧,可对他来说,似乎是最近的,望着,可以吐露心声。
“你有心事不要憋在心里。你需要倾诉,打开你的心结。”
“一个对生活的没了期待的人,活着本是煎熬,还要拉上人陪葬吗?我几乎可以想象接下来的生活轨迹。”
“生活不可能一成不变,只要你愿意,随时会有惊喜。如果我们要个孩子。”
“你不要碰我。”
何言甩开了“花的触须”(云的手在试探他),就像墙角的藤蔓,被一刀割断,看不见的鲜血,沿着潮湿阴冷的身体流了下来。
无论他们讨论什么,都以不欢而散而告终。
每隔几天,云都会去一趟娘家,给父母送些补品和钱。
有几次她想告诉父亲,桃花开了,且有着永不凋零的秘密。
父亲似乎早已清楚知道,每次都打断她,转向别的话题,还用坚定的眼神传达了这是“天机不可泄露”。
何言嘴上越是排斥她,内心越是需要她。
你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面对何言的拷问,云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自由逐渐在消失。每每出门,她都要向丈夫汇报行踪,回家还得接受他的检查。比如身上是否有别的男人的味道。宅家久了的何言,不知何时学会了猎犬一般的嗅觉。
这个曾经高傲的男人,不断领教如今的卑微。他还拒绝了所有亲友的探望。他的古怪脾气,很快在亲友中传开。哪怕他们一个问候,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他经常梦见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医生拿着电锯锯断他的一条腿,吱吱吱的声响一直持续到惊醒。
“不要,不要啊。”
听到何言的呼喊,云来不及披件外套,就跑到了隔壁房间。
“不要开灯。”
“何言,你没事吧。”
何言深深呼吸了好几遍,乏力地回了声“没事”。
“要不我在这陪你吧。”
“不用了,回去睡觉吧。”
两人已经半年多没有同房了。有几次,云换上性感的睡衣,故意在何言面前晃来晃去。
“轻浮。”
这两个字从昔日的花花公子口中说出,直接惹得云一口老血喷出来。
“何言,你这个老色鬼装什么矜持啊。”
一双爆红的目光射向她,差点把她扼杀在通往房间与客厅的走廊。
“我睡了,你自便。”
撂下一句冷冰冰的话,何言转身回了房,重重将门一甩,紧闭。
云的勾引计划再次失败。很明显,这些伎俩对何言起不到作用。一整夜,她都在想她该怎么办,才能缓解两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