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话说,你一会儿看到阳光了,一会儿又吃出阳光了,老傅,你是向日葵吗?”Lisa问。
“向日葵?”
“要说这向日葵,花语是‘太阳’,最符合我的心境了。永远追逐太阳。只有面向阳光,心里的阴影,身上的阴影,才能被甩在身后。”
“面向阳光?阴影?”傅不易喃喃自语。“我……我应该……去喜欢向日葵。”
“你也喜欢向日葵?太好了。这样,我看你家也没什么绿色植物,改天我送你一束向日葵。”
“啊?送我向日葵?”傅不易突然想到梦里的情景。他俩似乎闹别扭了,Lisa放下向日葵就走了,而他在哭。梦境与现实……Lisa送花……之后……
“怎么?不喜欢?”
“喜欢。我喜欢向日葵。喜欢。”傅不易缓过神来。
梦,又来了。这次是傅不易最不想梦到的。
这次的梦境是傅不易和Lisa两个人在餐厅。
傅不易先是自语:“为什么?为什么……”
Lisa平静,低头,不语。貌似在措词。
而后,傅不易身体前探,脖子伸向前,盯着Lisa,轻声问:“为什么?为什么……”
Lisa也抬头盯着傅不易。表情先是厌烦,而后是愤怒。
不停追问为什么的傅不易始终没有得到答案。他失控了。他明显提高音量,加重语气。他吼叫:“为什么?为什么……”而问出最后一个为什么的同时,双拳砸向桌面。
傅不易的言行,使他终于见识到了Lisa的暴脾气。此时即便神明出手,也无济于事。
Lisa被点燃了。说的什么,傅不易听不清。但以Lisa敏捷的思维和出众的口才,她的表达应该是循序递进的。她先陈述,说明。再反驳。最后是斥责,批评。
而Lisa情绪不断在升级。似乎是在把埋藏心里许久的东西全部翻出来。眼里早已没有了那道金色的光,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的火。
Lisa同时加入了肢体动作,来辅助她的表达。她一会儿指指自己,一会儿指指傅不易,一会儿又摊开双手,一会儿又比划来比划去。动作一顿一顿,明显是加入了力道的,而且力道越来越大。
对未知的恐惧,恰恰源于未知。而一旦见识了,便不再忌惮。
很显然,傅不易是说不过Lisa的。但本能里的终极愤怒,使得他可以蔑视Lisa的暴脾气。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要站在一个高度上,来蔑视Lisa,来反击Lisa。他把桌上的东西一件一件狠摔在地上……
Lisa说服了餐厅经理不要报警。她道歉,赔钱。
而傅不易蹲在那,痛苦的抱着头。
最后,Lisa搀扶着傅不易离开……
谢幕吧,该谢幕了。傅不易开始催促了。他醒了。
已经习惯这种生活的傅不易,居然能做到让自己的梦谢幕了。这是黑色幽默吗?他想着。
某日,Lisa加班。傅不易约了小何。
“小何,之前和你聊过感情方面的事,你总说‘惜情’。我朋友小良子说,‘惜情’这两个字,解释了世间所有。我想我是理解的。那,你到底要找个啥样的呢?”
“我呢,是一个愿意为了自己看重的事付出一切的人。包括我的生命。”
“那……你对另一半的要求……是同样的?”
“我希望他也能做到。”
“小何,别这样。不要随便把生命做为一个标准。这似乎……不理智。这岂不是在你们结合的同时,都压上了生命的筹码吗?这样的感情不沉重吗?如果……咱别管谁对谁错,最终发现,是错付,那……”
“有句话,似乎错过了坐同一辆车,就意味着错过了彼此的人生,所以有些人不放过擦肩而过。傅总,你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吗?”
“怕错过,所以不放过?”
“可以这么理解。”
“究竟什么是‘错过’?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错过’这种东西?不是你的就叫错过?没得到就叫错过?得到又失去就叫错过?而你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分明是明知没结果,还……怕错过。这种逻辑……我有点乱。”
“我认为对。”
“这是偏执吧?”
“偏执可以理解为另一种执着。什么是偏执?什么是执着?别人认为你不对,你就是偏执。别人认为你对,你就是执着。如此,世上本无偏执和执着。只有‘我认为’和‘别人认为’。”
“我这……我这水平根本够不到你的高度,更没法……辩论。”傅不易汗颜。“但我感觉你说的对。只不过,哪里还有一点不对。”
“我觉得我和傅总,是处在一个层面上的。我们追求的东西,是一样的。”小何眼神坚定。
“可别跟我一样。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追求。前一段,我写了一段话给我儿子,我觉得也同样适合你。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美好,值得你们去追求,去拥有。”
“所以我为了美好,甘愿放弃一切。包括生命。不矛盾啊。”
“又绕回来了。唉呀。我说不过你。”
“呵呵。总之呢,我是不会让我爱的人痛苦的。”小何笑看傅不易。
“这就对了。这人啊,要学会解脱。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挺好。”
饭后,傅不易又去到公园找李智。
傅不易突然意识到了,怎么自己身边除了阚闯,其他全是女人?而且还个个优秀,漂亮?
他并没有觉得这样如何如何好。相反,他想到了贾宝玉。那位宝哥哥最后的命运……操。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是。他拼命晃着自己的脑袋。
已经和李智约好了。今天傅不易也要来一个cosplay。造型是向日葵。绿色的连体衣,脸四周黄色的长花瓣。虽然有些幼稚滑稽,但他喜欢。
而李智,之前东方不败的造型,傅不易用了“俊”这个字。今天,傅不易多加了一个字,俊俏。
李智居然贴了一条一字胡。这脸型,这五官,配这胡子,围观群众对李智赞不绝口。而手机平台里的男观众直呼“我开始喜欢男人了”。
傅不易终于有了同时鄙视很多人的机会了。哼,这句形容的,唉,词穷的人真多哦。
开始唱歌了。傅不易和李智完成约定,合唱了一首《路过人间》。两条声线,一主一副,时而分,时而合,配合默契。把对这首歌的演绎,提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唱到“WooWooWoo”的时候,傅不易仰头闭目,平伸双臂,做沐浴阳光状。尽管是夜晚,他依然能感受到阳光。因为他遇到了Lisa。
人间,不要让我只是路过好吗?不舍啊。可以永远的停留吗?
不。路过也无妨。因为,他已拥有了……阳光。
为什么偏偏要在夜晚去“享受”阳光呢?而且还“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呢?事后傅不易回想。又是奇奇怪怪。莫非……他原本就……不曾拥有……阳光?
Lisa下班后赶来了。傅不易约她来的。他想让她看看向日葵造型。顺便,再为她唱首歌。
“如果这天地,最终会消失,不想一路走来珍惜的回忆,没有你,我明白,太放不开你的爱,太熟悉你的关怀,分不开,想你算是安慰还是悲哀,而现在,就算时针都停摆,就算生命像尘埃,分不开,我们也许反而更相信爱。”
间奏时,傅不易晃着脑袋,朝Lisa挤眉弄眼。Lisa大笑。
Lisa很喜欢傅不易的造型。更喜欢他的歌。她能听出歌中傅不易所要表达的情感。从傅不易第一次给她发视频时,她就听出来了。她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倾听着。
傅不易又做梦了。他和Lisa在聊良人不易。
“老傅,爱情的故事里无非是些情感纠缠。其中也不乏第三者之类的。良人的小说里,也有这方面的桥段吧?他是如何描写的?又是如何评说的?”Lisa问。
“我想想。好像只有那么几句。平平无奇,有失水准。或许他不想对此事说太多吧。”
“哦。”
“怎么想起问这个?”
“唉。一个同事。他们,两地分居。”
“哦。相隔两地的疏远,败给了触手可及的相伴。情感悲剧。挺现实的。”
“是啊。这两句话……你说的?”
“嗯。其实我和小良子的文采一样的。”
“是吗?那你想过要写书吗?”
“如果我写的话,我就专门为小良子写一本。”
“为什么不是为我写?”
“或许,已经有人为你写了。”
“是谁?他在哪?我认识吗?他为什么要为我写书?”
“也许将来你会知道。也许……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那为什么为我写书的人不是你?”
“或许,就是我。”
“语无伦次,莫名其妙。那你为什么专门为小良子写?”
“拯救他。”
“拯救?怎么拯救?”
“告诉他,人间,有金色的光。”
谢幕了。但这次傅不易没有醒。傅不易觉得自己已经魔怔了。或者说做梦的品味提升了。因为这次剧情缺少了最基本的戏剧冲突。他居然给自己的梦打出了……差评。
潘妍,阚闯相继回到省城。他俩总算在某一天同时挤出了空闲。
某日傍晚,省城某高级酒店豪华包房内。阚闯阳依夫妇,傅不易。三人早早的等在那里,今天他们宴请潘妍。
傅不易还是一身休闲装。而这夫妇俩则是正装出席。阚闯一身驼色西装。阳依一身米色职业装。两人不论是颜值,还是气质,堪称完美的般配。这让一直追求完美的仙女座的傅不易叹服。从高中一直叹服到现在,二十多年了。这可能是他穷其一生也无法达到的完美境界了。因为他的感情堪称很不完美。因为他是,单,身,狗。
不!不许这么称呼傅不易。他要站出来反驳了。他是单身,但他不是狗。他觉得现在的国人自黑已经没有底线了。单身的就叫狗。没钱没势的,就叫屌丝。你听听,屌丝,屌。唉……傅不易从骨子里鄙视单身狗和屌丝这两个词。在他最落魄,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他都拒绝用这两个词来形容自己。尽管那时的他,已经没有资格鄙视任何事了。
“哎呀,我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能把我们三个聚到一起的,也只有潘妍了。”阚闯开始发牢骚了。“老傅啊,咱俩,多久没聚了?有两年了吧?做为合伙人来讲,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闹掰了呢。干啥呀?怎么就不能聚聚呢?”
“有事儿说事儿呗,老聚什么玩意儿?”傅不易很不屑的做出了解释。
阳依接话。“我就不管你俩聚不聚了,反正我和老傅从来没耽误过聚会。我俩一起逛逛商场,一起喝喝奶茶。“
“我操。”阚闯必须要吐槽了。“老傅哦,不是我埋汰你哦。你说你一个糟老头子,你也好意思往那奶茶店里进?你喜欢啥口味的呀?你给我推荐一款呗?哎我操。”阚闯一脸鄙夷了。
“哈哈哈哈。”傅不易憨笑,阳依爽朗大笑。
“老傅,老阚说的对,今天这事儿你得来。联系人是你,你不来,说不过去。显得没有诚意。你就往这一坐就行了。不需要你说话,不需要你应酬,不需要你迎合什么的,一切都有我和老阚呢。再说了,和她联系联系没有什么不好的。我告诉你,同学这种关系,永远都比社会上结交的其他关系更近一层,更亲密一层。明白没?”
“啊。”傅不易心不在焉的回答。他太不适应这种应酬的场合了。今天是被阳依逼着,被阚闯硬拉着来的。刚来十分钟,就开始浑身难受,如坐针毡了。
“哎媳妇儿,老傅现在成功的勾起我的好奇心你知道不?”
“咋的呢?”阳依不解。
“哎老傅,我就纳闷了,上学那时候,潘妍不是你女神吗?这怎么前几天见了一面,这就不想再见了呢?连饭也不想一起吃了?什么情况啊?难道是现在,潘妍的样子太……不会吧?”阚闯不解。
“不会吧?她也得说是经济条件不错了,没保养一下吗?当年我和她可是并称襄市一高中的校花双姝啊。那她现在得是什么样子啊?让老傅这么无法接受?天呐,我简直无法想象了。”阳依震惊了。
“拉倒吧你俩。人家年轻漂亮着呢。哎我就发现,现在你俩怎么这么世俗了呢?倒不是说你俩是世俗小人。就说你俩是现在社会世俗的代表。”
“你埋汰谁呢?”夫妻俩一起给了傅不易一个白眼。
“不是,我想说什么呢,就现在社会的审美真的是太扭曲太变态了。你往出一站,就必须得年轻漂亮。”
“典型的仙女座,来自仙女座的批判,仙女座,带有批判。我也是仙女座。理解,理解。哈哈。”阳依支持傅不易的观点。
“你理解啥了?哎那我就不明白了,那既然她年轻漂亮,那你为啥不想见她了呢?”阚闯不解。
“你们是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气场那么大的女人,她气场太强了。我在她身边,压得我太难受,浑身不得劲儿。被一个女人压着,实在是太难受了。”傅不易实话实说,仿佛还处在当时的痛苦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