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喑醒来的时候,屋内,一片昏暗。
她眼皮耷拉朦胧着,伸手在身下的床上撑了撑,却只感觉到了一阵无力。
软,浑身发软。
还有胸膛处传来的熟悉的痛感。
那是被老唐一道插进去,扎出的窟窿。
神识渐渐回拢,宫九喑的唇在阴影中掀开一道嘲讽的笑。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饶是一个人再怎么算计,都不能做到真正的,掌握着每一个局面。
这一次,她失去的,是最后一位至亲。
“你醒了。”
划破空气响起的声音在幽暗宁静的室内格外的突兀,宫九喑一顿,费力的撑起身子,偏着脑袋朝声源处看去。
那里,站了两个人。
前面的人一身暗色质袍,能够隐约的瞧见上面浮动的国风花纹。
是个女子。
她的身后,站着一名女佣,手上端着一个黑色的盒子。
视线落在那个黑色的盒子上面,宫九喑目光凝住。
古枳顺着少年的视线看过来,唇间吐了口气,轻勾唇,抬手示意身侧的人上前将东西放到她的手上。
“这是……家主爷爷的骨灰盒,我做了个主,替喑少主拿了过来。”
费力撑着床的宫九喑浑身一僵,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被人递到面前的黑色盒子,许久。
直到那名女佣保持着这个姿势到叫苦不迭时,才动作吞而缓的,如同慢放的镜头般,将黑色的盒子抱过来。
坐稳,放进怀里。
她垂着的眼底,是睫翼打下的一片阴影。
染着沙哑的声音从她的唇间传出来:“枳少主,我就不送了。”
被对方毫无悬念的认了出来,还在自己的地盘上被如此明目张胆的下逐客令,倒是让古枳愣了一下。
却并不意外。
她抿唇:“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带着佣人,转身就出了房间。
替她将门带上。
房间内霎时一片寂静。
安静得只有那似深似浅的呼吸声。
宫九喑抬手,指腹落在骨灰盒上,轻轻碰了碰,却在触碰的那一瞬间下意识指尖微蜷,瑟缩抽回。
她一直垂着眼,底下藏着汹涌的痛意和迷茫。
好像,人是真的没了……
从来没有像捧到骨灰盒的这一刻那么清晰的认知过,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已经没了。
宫九喑想,她真的已经尽力在抓住了,为什么费力想要留住的东西,总会离她而去呢?
为什么,分明可以再等她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她缓缓地,慢慢的,俯下身去,将脸凑近骨灰盒。
轻吸气,然后,在上面吐气吹了吹。
似乎是想要吹走那上面沾染上的尘埃。
将手重新放置上面,轻轻的擦了擦,扶了扶,任凭拇指的摩挲感在指腹蔓延。
她眼角掉落一颗透明银白的水渍,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一声无奈而悲伤的轻叹。
“爷爷,哪怕您不下这个棋,我也依旧为您所用的……”
她,不过是古明渊用来结束生命的催发点。
宫九喑自嘲般的掀开了唇,眼角无声笑出了眼泪:“用自己的生命来换我强盛,爷爷,您可真是好狠的心!”
她这一次,是真的在古明渊面前认输了。
这个家族,古明渊至死,都在守护。
“啪——”
一沓文件被人发怒的扔至桌上,再哗啦啦的落了一地,站在桌外的人垂着头,沉默不语。
“好一个暗阁!”古枳几乎是咬牙切齿:“简直就是条咬人的疯狗!”
就这么两天的时间,才将古氏本家攥在手中,没等握紧呢这暗阁就又出了幺蛾子。
那手段,说疯狗都是抬举了他!
简直是玩命的打法!
也不知道她又是哪里惹到了这只疯狗,突然间像是发泄怒火似的,来势凶猛。
就连京城君江司三氏,也在短暂的安静过后突然发了狠的与她作对。
简直是不要命!
她撑着椅子站起来,面具之下,目光冰凉如刀:“既然他暗阁想要玩,那我们就陪他玩!我倒是要看看,一个小小的组织是哪里来的勇气,与我古氏一族为敌的!”
下面的人连声称是,接下了她的所有吩咐。
“等等!”
她忽然叫住出去的人。
“暗阁现在的主子资料你们查到了吗?”
下面的人一顿:“少主,还没有,不过听说暗阁不久之前才易过主。”
“易过主?”这条消息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大概什么时候?”
那人想了想:“大概是在一个月之前,不过时间并不明确,就连易主这件事都未能查证是否空穴来风。”
有传闻,那就说明是有这么一件事的。
挥手让人出去,古枳坐回去,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一个月之前……
那个时候,暗阁还未如此针对于她。
双方的冲突,似乎是从易主之后,才开始的。
如此说来,暗阁之所以与她交恶,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这位新主子。
吐了口气,古枳拧着眉。
在想,她在外游走多年,并没有的罪过这么一号厉害人物过。
并且,按照她之前曾短暂的接触过暗阁来说,那群老东西是不可能没事找事,出来结仇的,结的还是一个不知根底的隐门世家。
“奇怪……真是奇怪……”
她偏头的时候,瞧见窗外天色渐黑。
已经有了几点闪烁的星光点缀在了天空那片幕布之上。
古枳忽的一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想来,她今天也该去,看看那位,本家少主了。
摩洛哥。
连续在这个国家搜寻了三天三夜的君顾几人,最终得到消息,古世淮等人已经离开了摩洛哥,与此同时,古枳更是早在这之前就将人带回了国内。
于是几人以最快的速度订了回程的机票。
舱内座椅上,江希影呆愣的坐着,一双眼只是盯着前方座椅的椅背。
到现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宫九喑就是古喑。
他最想不通的一点就是,古喑他妈的是个女的呀!之前见到的古氏本家少主,怎么看都是个女的呀!
而他们九喑,可是个纯纯正正的男子汉!
这怎么就忽然两个人是同一个人了呢?
怎么会呢?
他思来想去,想的脑袋快要爆炸,也只感到深深的不可置信。
抓了把头发,他扭头去看里面坐着的人,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咽下所有的问题,干脆两眼一闭,摊在了座位上。
这两天的君顾哪里还有先前那个儒雅矜华贵族公子哥的模样?
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炸药包!
不少人在他的面前被收拾得恨不得用脑袋捶墙,就地割喉。
这个时候,他哪里敢提那个导致他们顾神如此暴虐的名字呢?
他思来想去,最终又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要么古喑是个男的,要么,宫九喑是个女的!
这个结论一出,江希影瞬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等想通这个,他又满心浮上浓郁的担忧。
宫九喑失踪这件事情,他到现在都没有有打电话和他哥说。
不过估计这个消息也不会瞒得太久,毕竟根据这两日他与这个名叫老唐的男人相处得知,他与江绯也是熟识。
不同于他脑袋里的天马行空,坐在里面座位的君顾,神情冷淡,眼底神色阴沉。
一副冷冽的扎人之色。
“二位少爷,在摩洛哥的这段时间非常的麻烦你们,接下来我就不与你们一路了,但有任何情况,还请我么能互相知会。”
一行人下了飞机,老唐并没有与他们一道,而是选择与他们分道扬镳。
人走后,江希影盯着离开的人,砸了咂嘴。
“你瞧这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样子,像不像九喑那家伙?”
可才说完,他就一僵。
赶紧转过脸去看身后人的模样,却发现对方除了这几日以来的面无表情,什么都没有。
倒是让他有些不自在的难受。
蠕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
出了机场,迎面就见到了在出口处等候多时的俱乐部人员,见到他们的时候,纷纷挥手呼唤。
走进了,少年们朝他们后面来回的扫了好几眼,不解的问:
“老大,咱们宫教练呢?”
正将行李箱杆摁下去的君顾垂着脸,动作一顿,清隽的眉间晦暗不明。
“她去了别的地方。”
少年们挠了挠脑袋:“什么地方?竟然舍得抛下我们!”
可话还没说完,就听重重的一道关车门的声音,吓得说话那人立马噤了声,浑身就是一抖。
???
怎么回事?
他们老大,怎么感觉是如此的暴躁?
拍了拍队员的肩,江希影吐了口气,蠕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算了,和他们说了也没用。
反而陡增担心。
兜内电话震动,君顾掏出来划开了接听键,里面传来一道声音:
“最近那边正在查你,应该是对你有了猜忌,而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也不再躲躲藏藏,反而选择了正面刚。”
查他?呵!
眼底幽冷划过,君顾声线很戾:“怎么也算夺了点实权在手,躲躲藏藏了那么多年她自然是要扬眉吐气一回。”
据他所知,这短短几日,古氏势力正式割据,旁系大头出乎意料的落在了古枳的手上,反倒是一直张扬不已的古世淮落了下风。
两人斗得如火如荼,倒是谁也没得着便宜。
本家势力也在这段时间大打折扣,成了旁系斗争的赌注,在风雨中挣扎不已。
但算起来,从表面上看去,这次古枳倒还真成了那匹黑马,作为了这次的最大赢家。
“我要你去找找同盟,会会这匹黑马。”
如果不出意外,宫九喑,绝对在古枳手中。
这次的这个局,极大的可能性,就是古枳为宫九喑而下。
虽说最终将人成功的带走,只是她或许都没有料到,古老家主会以死刺激宫九喑屠杀众人脱身。
君顾敛着眼帘,神色不明。
若真的在古枳手中,宫九喑反倒是,安全得多。
不必报复心极强的古世淮。
这样一来,这把棋,反倒是容易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