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延开垂眸看向怀中,女人露出的那双眼睛有些失神,不知作何想法,连眉头也皱了起来。
杜施若有所思开口:“孟延开,我觉得这一切好像不是……”
她话没说完,孟延开像是料到她想说什么,扣着她后脑勺,一把将人按进怀里,那些话尽数地被封回她嘴里。
孟延开徐徐道:“不是不舒服吗?不舒服就少说话,好好休息。”
杜施从小在杜家察言观色长大,如今他让她闭嘴的言外之意,她即刻便会意过来。
有些话可能会被有心人听去,只是这车里除了他们二人,就只剩那司机。
这车不是孟延开之前的商务座驾,中间也没挡板,杜施缄默了一瞬,心不在焉地顺着他话说:“是啊好难受。”
没说起还好,这么一说,杜施肚子空荡荡,身体也宛如置身冰火两重天,低血糖有发作的迹象,使她感到有些反胃。
孟延开打电话给家庭医生,让人准备好去颐原别墅。
他挂掉电话,杜施说:“现在就要去么?”
孟延开半阖着眼睨向她:“孟太太,你还有什么不方便?”
杜施睁着双眼睛看着他,孟延开稍稍低下头,附在她耳边,低声反问:“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痒意铺洒在耳蜗,杜施心跳更快,呼吸一紧,下意识抿住唇,缩着去躲。
“什么时候跟你说好的?”杜施忍着不身体的适同他说话,本想笑,但抬不起力气,发烧的缘故,喉咙都被灼得有些干哑,调子不似从前娇媚婉转。
“贵阳。”
“有吗?”
孟延开分腿而坐,手原本并没放在她身上,这时,他抬手揽住她肩膀,大掌隔着西装来回抚按她肩头,嗓音也是那般慢条斯理:“你再回忆回忆,你答应过什么?”
“哦,你说要我努努力的事啊?”杜施像是无意间记忆回流,想起了这件事,“可是我也没答应啊,本来我是想考虑考虑,可是你不接我电话,也不回短信……”
杜施适时打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脸怅然若失。
孟延开很是熟稔地问出一句话:“有什么条件?”
杜施一脸“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的表情,“先欠着。加上上回我们说好的约法三章的最后一‘章’,你欠我两个承诺。”
杜施伸出手,朝他比了个“二”,又挑挑眉说:“虽然前两个约定,你也没做到。”
孟延开朝她送去一眼,没做声。
杜施蛮不爽地哼了声,西装下的手,也沿着他腰线又滑又戳。
孟延开隔着衣服抓住她的手:“少哼哼唧唧的。”
杜施看向外面的路,还真不是去运河岸的,她说:“那边又没我的东西,我脸上还有妆,要卸妆的,带妆时间这么长,还得做面膜修复一下。”
孟延开一副难以理解她到底再讲什么的语气:“生病了为什么还要搞这些东西?”
杜施装模作样叹叹气:“我可是靠脸吃饭的。”
孟延开凉声哂笑:“我还以为你们演员是靠演技吃饭的。”
“当然演技也很重要,但如今这环境,像我这样有脸蛋还有演技的你知道多难得吗?所以更要保养好了。”
经过一家商场的时候,她记得这家商场有她常用的护肤品品牌专柜,杜施便吩咐司机开进商场地下停车场,让孟延开去给她买护肤品,否则就送她回运河岸。
司机等着孟延开发话,只是放慢了车速,孟延开不耐烦地说了句“麻烦”,让司机开进去。
从他怀里起身,杜施发现他右边胸膛位置的衬衫被她蹭上了粉底,杜施将外套还给他,让他穿上。
孟延开上楼,杜施在网上找了从卸妆到面霜的产品图片,一一发给他,让他给店员看就可以。
没过多久,孟延开回来了,手上提了个巨大的购物纸袋,杜施打开一看,好家伙,除了她要的东西,杂七杂八还买了一堆,一想就知道是柜姐强力推荐的功劳,孟延开又懒得麻烦,不想耽误时间,估计听见人说什么就赶紧让人拿货结账。
杜施看了下小票,三万多。
“怎么这么贵?你怎么买的?”
孟延开看了一眼:“不知道,她说积分满三万可以送什么东西。”
杜施想他也不差那点钱,没再多说,将东西放下,拉了拉盖在身上的毯子,啧啧道:“柜姐肯定高兴惨了。”
司机将人送到颐原别墅。
杜施人烧得晕晕乎乎的,低血糖让她头晕恶心提不起力气,还是孟延开将人抱进去的。
人进去之后,司机缓缓将车调头往外开,打了个电话给晟叔:“诶,管家您好,人已经送到了……到的颐原别墅这边……没说什么特别的……秦家和昨晚的事都没提到,哦不对,说了点关于秦家的……”
“具体说什么?就是太太不知道二少和秦家的关系,问了一句,然后二少说跟秦家一直没往来,昨晚之所以过去,是那边以为他外公不行了,只是让去见最后一面而已……对,其他的?”
司机回想着,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嗐,其他的就只是夫妻那些腻歪话了……您是不是多虑了?他俩感情看起来挺好的……诶好好,我挂了。”
得到回复之后,晟叔将话转达给孟泽石。
孟泽石身边这会儿只有大儿子孟知叙和孟京生,电话是开的免提,都听到了。
他昨晚滚下的楼梯,其实也就是卧室到起居室那四级台阶。
因他上了年纪,难免有不小心的时候,晟叔早有先见之明,在他生活的区域,凡是有台阶的地方都铺了厚厚的地毯,骨头什么的都没摔到,就是额头磕到了放在旁边的铁艺装饰,划了条有点深的口子,加上那一瞬受了惊吓,血压也跟着升高。
好在随时有保姆照顾他,发现得及时,没酿成大事故。
他额头的伤口贴了纱布,脸色还有点苍白,因没休息好,看起来略显苍老委顿。
孟知叙说:“昨晚延开的确是最后收到消息的,本来都已经在来接杜施的路上,中途才变道去的机场,但早在那之前,秦老刚上急救车,我们就已收到消息。他如果跟秦家有联系,哪怕是在南深市有眼线,也不会消息延迟那么久。而且还是秦家那边看情况危急,秦家的小辈挨个通知之后,最后才打给他。”
孟京生冷眼望着一边,沉声说:“他那人,不想让你我知道的事,自然有办法隐瞒。”
孟泽石沉默,没表态。
孟知叙斜了自己儿子一眼,“那你倒是把证据和破绽找出来。”
孟京生没吱声。
孟知叙又说:“这么多年,孟延开从不接手跟与秦家有关的项目,恐怕也对那边怀恨在心。昨晚会过去,估计也是念及那是他母亲的父亲,过去替他母亲尽孝,得知手术成功,都没等到情况稳定,立刻就回来,留都不多留。”
孟泽石看了眼脸色阴沉的孟京生,想了想说:“管家说,他是得知我进了医院才走得急,下飞机就直接来医院了,这点还是不错的。”
孟京生重重嗤了声:“爷爷,我看您是年纪大了,太容易被糖衣炮弹迷晕头脑,分不清是与非。”
孟泽石瞥了他一眼,没放在心上。
孟知叙则是怒斥自己儿子,不会好好说话就滚出去,别在这里碍人眼。
孟泽石抬手阻止,似笑非笑地看着孟京生:“我看你是对这次处罚不服,既然如此不服气,那就自己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回来,我这老头子就算能做得了主,也得顾全大局不是么?”
他顿了顿,让人先离开,他要休息了,“至于延开到底有没有跟秦家来往,且看之后杜家跟秦家有无合作就明白了。”
杜家与秦家,向来处于竞争和对立中,如果两方有了姻亲关系,秦家如果早就私下认回了孟延开这个外孙,看在孟延开面子上,同杜家冰释前嫌也不是没可能。
孟京生忽地笑了:“商人重利,秦杜两家,争来争去,都有损失。如果能借这孟延开和杜施的婚事,达成双赢局面,不才是更好的吗?过度避嫌,才有猫腻。”
……
到颐原别墅后,孟延开将人抱上二楼主卧。
杜施直接进了浴室,准备卸妆,孟延开转身要出去,杜施忽地叫住他,让他再看一眼自己这个样子。
孟延开递去一个疑惑的表情。
杜施倚在盥洗台边,撑着手,摆出一个妖娆姿势,腰是腰臀是臀的,勾唇便是风情万种,只是像极了病美人,“你不觉得这身旗袍配这个妆发,很有味道吗?”
孟延开淡淡扫她一眼:“是挺有味道,”说完转身,“宿醉的味道。”
杜施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哪有。”
眼妆晕成黑眼圈,也还是有味道的。
杜施在自己难受得撑不住之前,赶紧将妆卸完,敷着面膜躺床上去了。
医生早已等着,乍见她这样,还有些震惊,给她量了体温之后,开了退烧药,让家中阿姨做了粥,让她吃完东西再吃药,然后好好休息,到时再看退烧情况。
医生看诊时,孟延开有电话进来,他去了隔壁接。
电话是从南深市打来的,那人说:“你外公情况已稳定,醒来就可以转入常规病房,你那边如何?”
孟延开关上书房门,淡淡回:“没什么大事,磕破点皮而已,四肢健全。”
“还以为多严重,”那头笑笑,“那你现在还在医院陪着?”
孟延开不以为意道:“他哪需要我陪着,从早陪到黑人家可都不一定领情。”
“那你去公司了?”
“没,杜施出了点事,回家来了。”
对面明显顿了下,“出什么事了?”
孟延开将杜施被关在玻璃房的事大致说了下,对方沉吟片刻开口:“未免太过巧合,那么大个地方,那么多人手,不应该疏忽成这样,昨晚那么多宾客,突然断电,正确做法不应该是将每个角落都检查一遍吗?”
孟延开也觉得有很多疑点,“我昨晚离开了北城,感觉没理由冲着我来。”
“那是冲着杜施?将她关在里面有什么好处?”
孟延开负手盯着窗外,“不管有什么好处,肯定是有多人配合。”
比如,至少要有一个说得上话的人下令,阻止下面的人去检查玻璃房。
对面想了想,沉声道:“那难道是杜施惹上了孟家的人?她也就去过孟泽山庄那么几次,总不可能将能说得上话的都得罪了吧?”他顿了下,又说:“你且谨慎些,无论对谁,都别太掉以轻心。”
孟延开不作声,良久开口:“先这样吧。”
孟延开坐回书桌后,疲惫地靠着椅背,他也一夜未合眼,眉心染上倦意,目光却依旧漆黑清明。
过了会儿,门被敲响,孟延开应了声:“进。”
家里的阿姨推开门,“孟先生,粥已经好了,但是太太睡着了,不知道要不要叫醒她。”
孟延开起身去了卧室,杜施靠着枕头,半靠半躺在床上,脸上还敷着面膜,人已经昏睡过去,被子被她拉到了下巴,刚刚好只露出个头。
孟延开本想拍拍她的脸将人叫醒,发现无处下手,只好将被子掀开一半,捏着她肩膀将人晃醒。
杜施没睡熟,醒过来,发现眼睛发烫,晕得一塌糊涂,室内只开了床头灯,光线暖黄,他的身影不真切地在她跟前晃了晃。
孟延开摸了摸她的身体,在发烫,她却在喊冷,他催促:“吃点东西,把药吃了,睡一觉就好了。”
粥是温热的,杜施自己端着碗喝了大半,随后将药吃了就要往床上躺。
孟延开看着她已经干掉的面膜,问她:“你就这么睡?”
杜施闭着眼,犹如呓语,低低哑哑地说:“帮我擦干净。”
生病后的杜施,像一只嗜睡又孤独的软骨动物。
孟延开在床边驻足片刻,去卫生间拧了热毛巾,将她脸上白泥状的东西擦干净,杜施眼睛睁开一条缝,囫囵说:“护肤。”
孟延开无那耐心,斜她一眼:“事怎么那么多?”
杜施脸上干净了,将脸往枕头上贴了贴,蜷缩着身子,带着被子往床边挪,手从被子底下伸出来,扯住他的西裤,万分可怜状:“东西我拿出来了,在盥洗台上,帮我擦擦……”
杜施说完闭上眼,感觉有道视线定在自己脸上,没多久,她的手被拍开,那人走了。
没一会儿,他又回到床边。
床头柜上放了几个瓶子,杜施指指其中液体状的水。
孟延开耐着性子打开瓶子,将水倒在手心,然后一掌覆她脸上,随便搓了两下。
他力气太大,拿开手,杜施皱着脸,她皮肤白且薄,娇嫩得很,被他搓得整张小脸通红。
孟延开看得愣了下,之后的动作,自发地轻了下来。
许是他动作轻柔,将她伺候得过分舒服,杜施迷迷糊糊地陷入了睡梦中。
脸上被他手指揉出的红,慢慢地消失,只剩脸颊微因体温过高而透着粉。
她侧着身,往被子里缩去,只露出半张线条柔和的侧脸,这张脸的点睛之笔就是那双眼,闭上眼睛之后,她的模样都变得温婉起来,少了几分艳,也少了几分直直看人时的灵俏魅惑,光线昏寐缱绻,罩在她脸上,看起来甚至有种引人保护的柔弱。
孟延开盯着她,想起今天从南深市听来的那件事。
舅舅说,他曾经去过意|大|利,但他对此毫无印象。
四年前他的确辞去了恒泽的一切职务,去了美|国进修,半年之后中止进修,去了欧|洲旅行,但他不记得在意|大|利做过停留。
他知道的是,他当年是在欧|洲待了半年多,因在自驾时出了车祸,半个月才醒来,再之后就回了北城。
舅舅提到,他之所以中止进修,是因为发现他父母死前见过的一个人出现在了欧|洲,他为了掩人耳目,以旅行为由前去欧|洲,几经辗转,最终得知那人在意|大|利,他做好计划后,便前往去寻找那人。
为了防止目的泄露,他打算模糊自己的行踪,他与秦家最后一次联系,是从法|国前往意|大|利的前一晚。
之后,就与秦家断了联系,秦家那边再收到他的消息,已经是数月后他自车祸中苏醒。
没人知道他在这半年时间里经历了什么,为了防止孟家对他起疑,秦家一直没讲这事告诉他,而是私下调查。
前些日子才有了发现,他的车祸可能不是偶然,其实是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踪,导致有人策划了一场车祸,至于那场所谓的车祸幕后之人是谁,多半与孟家有关,但不知具体是谁。
本来保险起见,打算将事情彻查之后再告诉他,但是听说杜施曾在意|大|利上学,又觉得这婚结得突然,犹豫再三过后,还是决定先告诉他,让他留个心眼也没错。
这话便是将那个有可能泄露他行踪的人指向了杜施。
孟延开觉得这事离谱,他根本没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什么问题,可他一旦细究,又惊觉那半年竟像个若有若无的缺口,他知道那一年里,自己在美|国待过,也去过欧|洲,他知道自己在旅行,却不知道具体去了哪儿。
因为那块记忆缺口,被在美|国的前半年,和在欧|洲的前一个月回忆遮盖过去,看似他的确拥有一整年的记忆。
如今再想,他竟然连当初去欧|洲的目的都记不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