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延开知道席戎是蓄意挑拨,可意不在他,对方不过是想借他与叶言卿的旧事,让孟京生难堪。
说实话,单方面来看,这本不伤他利益,且他乐得瞧见孟京生吃瘪,也挺好奇双方能撕扯成什么局面。
可越往后,他越没了看戏的兴致。
周遭气氛越发凝滞,孟延开只拿眼盯着杜施碗里被她拨往一边的虾不再作声。
显然是有的人有了情绪,不愿领他的情。
一室寂静中,只有杜施没事人似地说:“你也尝尝看。”
接着,孟延开就见一节被剥了外皮的嫩笋被人用公筷夹着放入自己碗中。
孟延开挑眉看过去。
杜施朝他递了个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神:“味道很不错。”随后她叫来候在一边的用人:“麻烦帮我盛一碗饭,谢谢。”
孟延开不由暗中琢磨了一下,她到底几个意思,脸上那笑看起来的确像是真心实意的。
无论如何,他情绪稍稍转晴,看了眼碗里的笋,这是孟家厨房的秘制开胃小菜,制法简单,味酸,因为孟老爷子喜欢这个,所以常常能在孟家的中式餐桌上见到,但是其余人很少碰。
包括孟延开。
他只觉得这菜味道太冲,实难下咽,没料到杜施会好这口。
用人盛来饭,他见杜施和着笋吃得认真,也不怎么碰其他菜色,“味道不错”之类的话不像是为了挖苦席戎而一时兴起随口说说而已。
孟延开也跟着尝了一口。
席戎那样挑拨离间,杜施对孟延开的态度似乎没受什么影响,不管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故意伪装,某些想要添油加醋的人觉得没劲,也就暂且收起了那些心思。
席戎除了在杜施说出那话之后打量了她一眼,也没有过多的言语。
眼看大家该吃吃该喝喝,总算有了片刻消停。
杜施饿归饿,但对着满桌珍馐,却没什么胃口,只有那嫩白的笋节酸脆可口,她小口地扒了大半碗米饭,就停了筷。
孟延开见她吃得少,让人给她准备些甜点和水果。
席戎将一切看在眼里,沉了会儿气,随后用纸巾压了压嘴角,若有所思地感叹道:“延开还是这么会照顾人,面面俱到。”
言语之中充满遗憾,只差没明说:可惜孟延开没能成为叶家女婿。
那头孟京生和他妈的脸色已经很难看,席戎仍是滔滔不绝,甚至毫不避讳地直接面朝那对母子笑说:“言卿以前很乖顺的,后来从中学那会儿开始有了点小脾气,一个是青春叛逆期嘛,还有个原因就是让人给惯出来的。”
她说时间眸光飞快扫了孟延开一眼。
被谁惯出来的,已是不言而明。
杜施不动声色的,仿佛什么也没听进去,反手伸进放在旁边的包里,将手机掏了出来,平静地打开微信回周有宁信息。
席戎稍作沉默,语气多了些埋怨:“说起来,言卿似乎也越发不懂事了。就像之前侯颂明那事,明明可以大事化小,她稍稍做让步,自己当场就能处理,不仅闹到撕破脸的地步,她还咽不下这口气,让京生给她出气。如今她既已嫁进孟家,也不知道要顾全大局。将侯家得罪彻底了,这对孟叶两家都没好处。做生意嘛,切忌得罪人,就算不对盘,也不能将对方搞得太难堪,对吧?”
孟知叙和韩景玉夫妻二人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双双一愣,孟知叙猛地转头冷怒地扫了眼自己儿子,只是碍着有太多人在,不好发作。
孟京生却对父母的反应恍若未见,板着张脸盯向席戎。
杜施收起手机,极有眼力见地快速扫过孟知叙一家,慢半拍地意识到,席戎这一来的目标是谁。
席戎这番针对叶言卿的话,真假事实混淆,似乎是想蓄意误导。
杜施回忆当天情形,侯颂明是冲着孟延开去的,就算叶言卿让步,侯颂明也不一定会罢休。
只是他没料到叶言卿怀孕,才将事情推向了难以挽回的局面。
但叶言卿到底是故意出现,故意让侯颂明有机会利用自己,还是这一切纯属巧合?仍无确切定论。
桌上气氛眼看又是剑拔弩张,杜施已然摆好看戏姿态,身旁的人却突然开了口。
“让步?叶夫人似乎还不太了解侯颂明的为人,那人向来欺软怕硬,越是放低自己,他越是得意,只会更加得寸进尺。”
杜施脸上神情出现转瞬即逝的凝固,刚巧用人将精致果盘和一份甜品放她跟前,她旋即垂眸,目光直直盯着跟前那两样东西。
“再说了,侯颂明为难孟家的人,摆明不将孟家放在眼里,顾全大局不等于单方面任人欺辱。侯颂明既已骑到孟家头上来,孟家要是毫无作为,传出去我们家的脸往哪儿搁?”孟延开语调沉缓,说话间目光淡淡扫视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孟京生脸上。
孟延开方方面面反驳了席戎话中针对叶言卿的点,结合席戎方才提及孟延开与叶言卿过去的青梅竹马之情,这下子可够引人遐想了。
旁人心如明镜,叶言卿在叶家时就与席戎不对盘,席戎这次过来,可不是为了增进与亲家的关系,为叶言卿开脱。
她是恨不能处处贬低,让孟京生和他父母都对叶言卿心生隔阂。
叶言卿的丈夫公婆还未开口,孟延开就忍不住开始维护,任谁来看,都是侧面坐实了他与叶言卿之间存在藕断丝连的实情嘛。
即便各自婚后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想必内心也是旧情难忘。
若是大胆一些再往远处想想……只要这感情的火种还在,死灰复燃不过是时间问题。
孟知之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席戎:“叶夫人,您这是在自责没有教导好你叶家的女儿,还是在怪罪我们孟家出了面,跟人撕破了脸,让侯家跟你们叶家没得生意可做了。”
通常来说,这种时候孟泽石会站出来控制局面,可这会儿只是沉默不语,给足了旁人发挥的空间。
席戎抬手顺了顺额顶的发,“您可别曲解我意思呐,说来大家都是亲戚,谈不上怪罪。我的意思是,我们叶家不比你们孟家,涉足行业广泛,界内地位难以撼动,这单生意黄了,还有下家等着合作。”
她停下来,为难地蹙了蹙眉,又大吐苦水:“我们叶家可没有余粮,桩桩件件都得拼尽实力,才能维持公司周转。侯家这不记了仇嘛,合同拖了这么久,现下又不肯签了,似乎还向银行那边打了招呼,捏造莫须有的事实坏我们公司名声,这下连贷款也被按住放不下来。我可真没有怪谁的意思啊,虽然追根溯源不过芝麻大点的事,可这一环扣一环的,影响可大了去了。”
一口一个不怪谁,可言下之意不管是孟家还是叶言卿,都怪了个遍。
席戎也不见得想隐藏目的,就看对方是能给出解决办法,还是要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孟延开:“话不能这么说,叶言卿为什么去见侯颂明,叶夫人难道忘了?”
孟知之附和:“啊,不说都快忘了,叶言卿去见侯颂明好像原本就是你们叶家发话,要她帮你们叶家谈生意啊……”她故意放低了声音,笑话道:“这不就是自作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