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王愣了愣,眼神悲凉,他转过身,声音疲累而苍老:“好,一起吃吧,我这便让下人去准备。”
皇上未曾言语,只是眼神也愈发悲凉。
饭间,皇上笑了:“坤乾啊,我们兄弟好久不曾如此了吧。”
“是啊,从母妃去世以后便不曾了。”
皇上眼神悠远,语气淡淡的却满是怀念:“小的时候啊,真是美好呢。”说罢,他沉默了一会便又接上:“其实自小我便十分气恨你,你什么都比我好,比我睿智比我生的英武,父皇疼爱你母妃疼爱你,连施珞也喜欢你。我想要的,都是你有的,即便是我得到了,也是你施舍给我的。你说我怎能不气你恨你?”
德王心中一沉,语气也有了哀凉:“其实从来就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直把你当最亲的人。”只是自那场血战之后,我们都变了。
“那你说是什么样的呢?我们兄弟十人,父皇最疼最爱的便是你,明明是一母所生为什么他爱你而不爱我?甚至我登基以后还找到父皇的遗诏,他想将皇位传给你,哈哈,没有想到吧。”皇上说到最后甚至有些巅狂:“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你说我哪里不如你,你是我的亲弟弟啊,坤乾。还有施珞,就连她也是,就连她也是啊,哈哈,可是她最后还不是跟了我了吗,哈哈。”
德王眼含热泪,看着自己一直以来便追随的皇兄,原来他心中还有这么多是他不知道的。只是他何其残忍,竟然忍心伤害那个纯净温柔的女子:“皇兄,很多事都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施珞她,终究是被你伤害了。”
皇上慢慢恢复了平静,清醒过来的他哀伤而愧疚:“是啊,可是我却没有机会和她说一声对不起。”
“她从未怪过谁,她那样纯良的女子,总是不会心存憎恨。”德王脸上有一抹笑意,却未曾达到心底,谁懂他的伤他的痛。他是一个懦弱的人,保护不了心爱的女子,甚至为了自己的哥哥将她拱手让了出去,不然她怎会受那么多的苦?是自己无能,害了那个美丽的女子,现在就连儿子也要被自己拖累。其实他何尝不知道,以卓君临的才能魄力何须居于人下,他只是不忍心让他这个父王难过而已,所以他从未提起,反而做个安逸的王爷逍遥自在,只是最终他还是锋芒太盛,给自己引来了祸事,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却什么都不能做。
“是呀,她是那样美好的女子。”皇上也陷入了回忆,她就像她做的梨花雪一样纯净美好的女子,生得不够倾国倾城,却已经足以让人倾心,尤其是她眉眼带笑的模样,看了便会让人觉得心软软的。他拿起桌上的梨花雪放到口中,清香甘甜,味道淡淡的却沁人心脾,像极了那个女子。
一阵沉默之后,皇上默然离开,德王心中自然也知晓他这一行的目的。过了今天,他们就要针锋相对了吧,虽然自己并不会那样做,只是他要拿自己开刀了吧。德王眉头皱了一下,却还是忍不住对着那个即将离开的背影说道:“皇兄,你不能动君临。”
皇上转头,似笑非笑地问:“为何?”不动他,他扎得他心疼啊。
“坤乾只能告诉皇兄,只是不管将来局势如何变化,皇兄切记护着君临性命,你不能杀他啊”
皇上将头转回去,背对着德王,不够高大的身躯显露出一股近乎残忍的气息,他语气幽幽的,像是在叹息些什么:“可是朕若说他非死不可呢?”
“皇兄,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德王眼神慢慢暗了下来,有些发干的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未说出些什么。
皇上走到大门口时,忽然转过了头,脸上挂着笑容,像是方才的谈话从来未曾有过一般,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坤乾,再叫我一声哥吧,像小时候那样。”小的时候,他们的母妃是不受宠的妃子,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人顾及他们,连他们的父皇要见卓坤乾都是把他带到皇上休息的寝殿中,所以他们一直便像寻常人家的小孩一样称呼。那个时候小他五岁的卓坤乾总是喜欢跟在他身后脆生生地叫他哥哥,一声又一声,而他也总是尽心地护着爱着这个弟弟,那是一段他们都极其怀念的时光呀。只是在那件事以后,他们便再也不曾如此亲密过了。
德王看着他,喉头动了动,终于他说:“哥。”终于还是逃不开了吗?哥,你终于要对坤乾下手了吗?
皇上满足地点了点头,他转过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自此,他不再记得这些,他需要记得的是卓坤乾是他的敌人,他威胁到了自己的皇位,他的儿子威胁到了自己儿子皇位的继承,他不能放过他们呀。现在形势越来越严峻,他若是再不行动,恐怕就要一发不可收拾。所以,坤乾是哥对不住你了。
看着皇上上了轿,那顶明黄的轿子越走越远,德王的心也越来越凉,风雨就要来临了,他能做些什么呢?他欠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此次应该是在劫难逃,只是他不能牵连这么多的人啊。德王立马匆匆跑回府中,吩咐管家账房统计家中人数财力。
一天之内,德王将府中仆人散尽,四百六十八人每人都分到了德王府大量的金钱珠宝。肯离开的不肯离开的都离开了,偌大的德王府中空空荡荡地只剩下了德王一个人。他坐在客厅的主座之上,桌上摆着一盘梨花雪,做工精致细腻,像极了当初方施珞做的。他脸上带了一缕恍惚的笑,该来的总会来的吧。其实他从未惧怕过死亡,施珞或许还在那个世界等着他,他已经让她等了够久了,这回估计快见到她了吧。这世上他唯一不放心的人就是卓君临,只是他已经飞鸽传书给凌倾颜告知了她一切,今后的日子里有她在君临身边,不论其他,起码会保他性命无忧。该来了,一切都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