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静地捏破蜡封,展开一封短信一扫而过,眉尖随即微微蹙起,良久不语。
沈良等了等,见他似愁绪,问,“子渊,有为难之事?”
卫长钧答道,“闵老将军突发疾病,发来急报,皇上怕边关不稳,派家父疾出关去接替了。”
沈良不是武将,对守关征伐之事不太懂,但和卫长钧相处久了,多少也比寻常文臣知道的多些,听了这话,也不由得皱眉。
“闵老将军病的严重吗?开国郡侯此去是临时?还是长期?”
卫长钧收了信,沉声道,“应当是暂时的。”忽而一笑,“半年,最多半年吧,父亲必定要回来的。”
沈良没明白,怎么卫长钧说得这么诚恳?朝廷的安排又岂是他能预料、左右的?不过他也没多想,觉得这单纯只是卫长钧本身同为武将对于朝廷安排的一点寻常推测罢了。
这件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卫长钧没再多说,沈良也没多问,沈、卫两家的关系……怎么说呢,卫长钧和沈清兰的亲事已经交换了庚书,但还没有下聘,正处在说既定也可、说未定也过得去的关卡,沈良作为女方家长,品级也远不如开国郡侯,他不好意思巴着粘着上去,按常理说,等沈家入了京,两家家长必定要见个面,开诚布公地聊一聊这亲事,也拉近亲家的关系,但这种事该卫家主动才是,现在老侯爷突然离京,沈良绝不会询问:谁来安排两家会面的事?
晚上落宿时,沈良和林氏提了一句,林氏赶紧提醒他,“再往后,你就不闻不问了,千万不可打听老侯爷的归期,也不要提亲事。”
沈良本来也没追着打听的意思,被妻子一说,忙表态,“放心,我知道轻重,我调来京城是朝廷的意思,不是因为攀附了卫家这棵大树,咱们兰儿才貌双全,也不是哭着求着要嫁,我要是靠得太近,反而引人猜疑。”
“正是这意思。”林氏道,“等到了京城,你去你的太常寺,我就带着孩子们把宅子定下来,收拾收拾,算着时间,方家那边的回信也快到了。”
沈良颔首认同,“也好,先把之逸的婚事办了,兰儿毕竟是妹妹,可缓一缓,等老侯爷回来再说。”
“这事儿,先别与兰儿说,免得她又胡思乱想。”
夫妻俩合计妥了,这一天就过去了,隔壁的沈清兰坐在桌边,拿着剪子挑灯花,有一下没一下的,目光一动不动瞅着时而爆响、时而扑腾的烛焰,像是十分专注,又像是心不在焉。
碧玉坐在旁边,低声细语,“……薛扬说,让小姐别多心,老侯爷不好管儿女婚事,只要卫夫人在就行。”
沈清兰轻轻“嗯”了下,没太大反应。
“小姐您想,太太都已经收了姑爷的庚书,也把小姐您的庚书给陆夫人了,这时候早都送到卫夫人手里了,要不是咱们进京,聘礼都该送到会州去了,这亲事早就定下来了,老侯爷就算离京一时半会,这亲事也必定都交代好了,没有差错的。”
沈清兰淡淡笑了声,将剪子放下,“你这是怕什么?怕卫家不认账?悔婚?”
碧玉讪讪,“碧玉也不敢这么想,但是……”
“好啦,别想了,女儿家的婚事啊从来都是身不由己,成与不成,我奈何?卫家悔与不悔又奈何?”
“是婢子不会说话,惹小姐心烦了,”碧玉低头,“不过小姐真不必担心,您想,有姑爷呢,姑爷什么事搞不定啊?”
沈清兰失笑。
“再过两天就该到了,早点休息吧。”
这事儿啊,沈清兰真没当回事,她和卫长钧从相识以来,坎坷风雨两年多,经历的考验多了去了,上至皇帝与公主,下至林氏和沈之潇,他一路扫清障碍,如今都到了下聘一环,何至于就轻易折在这里?
最后两天过得特别快,大家精神抖擞,目光炯炯,连林氏都忍不住,两次撩帘子看窗外风景,猜想着越来越近的京城是何模样。
沈清兰也不坐自己的马车,有事没事就钻进林氏车里,粘着她一起往外看,叽叽喳喳的话也多。
“母亲,大哥、二哥知道我们什么到吗?”
“我说应该告诉你二哥的,虽然你大哥没时间,好歹你二哥能来接一下,要不咱们连院子在哪都不知道,你父亲却说不用,他呀,现在都听子渊的。”林氏絮絮叨叨,还朝隔着帘子往外投去一个很多不忿的白眼,但语气又温柔得很,隐约还带着无可奈何的笑意,“子渊说了,不用他们俩接,他给我们送过去,可你说,毕竟……还没定下呢,哪能就让他送呢?京城可不像会州,会州地广人稀,谁也瞧不见谁,京城是天子脚下,到处都是人、都是眼,这要是落到有心人眼里,还不知传出什么呢。”
沈清兰低着头,默然片刻,轻声道,“我觉得,还是传个信,让二哥来接为好。”
“哦?”林氏笑看她,“你能这么想就很好,咱们到了京城,一举一动就不能再和申州、会州时那般散漫,凡事都得讲个规矩,别叫人看轻。”
“是,母亲。”
随后,等沈清兰回去自己车上后,林氏就喊沈良商议这事,沈良笑道,“子渊不是说了嘛,凡事有他安排呢,子渊平时何之逸、之潇常来往,都熟得很,带个路还会错?”
林氏瞪他,“不是错不错,是不合适,难能让宜威将军亲自送……”
“这有什么?子渊虽是宜威将军,那也是沈家的女婿啊,再说,子渊都接咱们接到太原去了,还不能送到家了?”
林氏一时无言以对。
沈良宽慰道,“你就是心重,想东想西,子渊在咱们身边这么久,他是个什么人,你还放心不下嘛?”
林氏叹着气笑,“我不是放心不下他,不是跟你说了嘛,毕竟还没成亲,总要注意些,再说,开国郡侯已经离京,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