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众目睽睽下,她只好回答,“数日前,姐妹们去兰园时,偶遇陆夫人,当时我不认识,后来听大姐说,才知道,因为只打了个照面,我连话也没说,回来后就忘了。”
不是她菩萨心肠为沈清芝遮羞,而是她对这大伯父和大哥的印象不错,不想当着他们的面说他们亲女儿、亲妹妹的丑事。
好在大家都没多疑,只是回去的路上,林氏埋怨了两句,“虽说不是大事,你也该告诉我,你看你大哥,不就是前车之鉴嘛?觉得陆少爷跟他随口说两句话没什么要紧,就丢在脑后,谁知后面还有个大人物呢,你也不给我争气点,老安人刚责备完他,你又紧跟着犯同样的错。”
沈清兰笑,“这才是我运气好呢,有大哥在前头顶着,祖母就不怪我了。”
赵妈妈,“老安人是疼四小姐呢,大少爷说话时,老安人明显皱了眉头叹了气,可四小姐再说话,老安人可没显出不悦。”
林氏一听,这才舒展双眉,不得不承认,这婆母对自己虽然不怎的,挑三拣四,但对自己这个女儿是真的不错。
第二天一早,邱氏出门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到中午才回来,脸色阴晴不定,目光却是茫然无神,一头钻进老安人的屋里,小半个时辰才出来。
出来时,好像脸色更不好了。
冯妈妈问她,“大太太打听到什么了?”
邱氏没顾形象,一口气喝了半杯茶,才叹气道,“不是陆夫人的生辰,也没听说是什么祭日,算是红白不沾,分宁谁也说不出个来头,真是邪门,什么原因都没有,好端端来分宁做什么?”
冯妈妈安慰道,“能知道红白不沾就好,先提前备着礼物,等老爷从陆大人那得到消息再做具体安排罢。”
“也只好如此。”邱氏出门一趟收获不大,心里闷闷不乐,想了想,又道,“我刚才特意去了红袖坊,给四小姐订做了几身衣裳,我没好意思问尺寸,就比着芝姐儿的做,她俩看着差不多。”
冯妈妈笑,“瞧着是差不多,四小姐略瘦分毫罢了,我记着这事,大太太可和绣坊说好,哪天去取?”
“她不是总急着要走嘛,我哪能让她走了?就加了银子催着绣坊,两天内做好。”
“那好,我记得到时候让红荷去取。”
“我这会可是下了血本,指定要红袖坊手艺最好的绣娘梁婶做,布料也选的是今年开春京城那边刚流行的……”
“砰!”
一声巨响,邱氏的话还没说完,门陡然被大力推开,撞到墙上,再次发出惊天响动,一个粉红色的人影大叫着冲了进来。
“母亲,您凭什么给她那么多衣裳?你都不给我做衣裳,却给她做?还让梁婶给她做?我才几件梁婶做的衣裳?谁才是你的女儿?”沈清芝拽着邱氏的手,大喊大叫直跳脚。
梁婶是分宁、甚至整个洪州女红最好的绣娘,性格倨傲冷漠,恃才傲物、眼高于顶,要请她做一件衣裳,工钱比普通绣娘贵出三倍衣裳,还要看身份地位是否入得她的眼,因此,能穿得上梁婶亲手做的衣裳的人不多,姑娘家尤其喜欢以此攀比。
沈威是分宁父母官,梁婶再傲也要给沈家面子,所以每年,邱家人每年都会有梁婶新做的衣裳。
邱氏顿时一个头变两个大,气道,“祖宗,你的衣裳还少吗?这点子事也要来哭闹?”
沈清芝哭道,“我是你女儿,再多也是该当,她算什么呀?您干什么对她那么好?她想走?想走就走!走了才更好!你留她做什么?我巴不得她赶紧走!”
邱氏气得在她背上轻轻拍一下,“死妮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我不懂事,那谁懂事?沈清兰懂事?还是大嫂懂事?”
“哼?她?”邱氏沉脸,语气不屑的哼了一哼,也不知那个“她”指的是谁。
沈清芝还要闹腾,被冯妈妈强行拉开,邱氏没得法了,揉着眉心让步,许诺再给她做两倍于沈清兰的衣裳、且件件都要梁婶的手工,左哄又哄,才算消停几分。
殊不知门外,还有一人站立,悄无声息,只是脸色阴翳,目光冷戾,牙齿紧紧咬住嘴唇,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听了多少对话,总之身体微微颤抖,看似激动。
突然,她扭头就走。
“站住,你躲在门后做什么?”
邱氏才走一步,就听人厉声喝道,虽然年纪尚轻,但威严的戾气已经显露。
她大惊失色,差点腿一软跪下来,看清喝破自己的是四少爷沈之栋,心里气得发狠,脸上却堆起了笑容。
“四弟,你怎么在这里?平时这个时辰,不是都在大姐那写字吗?”
沈之栋慢慢从廊柱后转出来,板着脸盯住邓氏,他年幼身体小,刚才躲在粗大的柱子后面,邓氏竟没注意到。
邓氏背上冒虚汗,笑着过来拉他,“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有字不会写,被大姐责备了?”
“你才不会写呢!”沈之栋好不含糊的顶了回去。
邓氏噎住,脸色更加难看,她飞快地环视一周,见四下没有人,再看向小叔子的目光也变得阴戾冰凉,她冷笑一声,还没开口,后者已经桀骜的打掉她的手,“你鬼鬼祟祟的躲在门后干什么?”
邓氏面部扭曲,低声喝道,“你别胡说八道!谁躲门后了?小小年纪讨人嫌,难得理你!”说完,转身就走。
“站住!”身后的沈之栋突然大叫起来,“你偷窥!你偷窥!”吓得邓氏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猛然回头一瞪眼,目光残忍、狠毒。
“怎么了怎么了?”却在此时,屋里人已经惊动,闻声而出,一个个提着裙子心急火燎的跑了出来,几个丫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也赶了过来。
转眼间五六个人把邓氏荷沈之栋围在中间。
只在转瞬之间,邓氏眼底的毒辣阴狠一扫而尽,换成了焦虑和温柔、柔弱和茫然。
“四弟,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午睡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