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了帐,主仆三人说笑出门,伙计送到门口,还想再劝一劝,沈清兰笑,“你说得句句在理,钗是好钗,我也确实喜欢,只是……”正说话间,冷不防外头直愣愣进来一人,险些在门槛相撞,亏得沈清兰反应快,侧身闪避。
那人已经大步从身边走过,却又顿步回首,目光放肆地盯着沈清兰,啧啧两声,“这位小姐眼生得很哪,不知是哪家府上的?”语气轻佻。
沈清兰抬眼瞟他一眼,只见眼前倚门站着个男子,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上下,长得倒也眉是眉、眼是眼,挺周正的模样,只是神态轻浮、锦衣玉带,大冬天的冻得行人皆笼袖缩脖,他却持一把折扇,没展开,拿在手里一拍一拍的故作风流雅态。
只一眼罢了,沈清兰就直觉这不是个正经人,压根就不想搭理他,随意屈了屈身,算是行了个礼,就头也不回,带着丫头们出门去了。
“嗨—”男子被沈清兰漠视的举动惊住,挑眉就跟上去,“小姐怎么一言不发就走呢?”
沈清兰只是不理,当他不存在似的,翡翠和碧玉都气得够呛,但也知道小姐不愿惹事,因此都忍了又忍。
伙计见了,跌足焦急,也追上来拉住男子,陪笑道,“爷今儿怎么赏脸来了?外头冷,爷快进去坐着,我给爷沏壶好茶来。”
男子拍开他的手,哼道,“少来多管闲事,爷今儿遇上天仙了,心情好,不与你计较,快走开,别拦路!”
“爷!爷!祖宗!”伙计连声喊着,恨不得立刻给他跪下。
这种状况下,伙计哪里肯放?
那位可是别驾千金,身份尊贵得很。
要是她在自己店铺门口出了事,自己这小命就别想要了。
而且,这位小霸王横是横,但是认识久了,多少摸得住这位爷的脾气。
“小祖宗哟,人家小姑娘脸皮薄,您可别招惹了,快进来吧,我这真有好东西!真的,师傅刚做出来的宝贝,您看了准喜欢!”
男子一心瞧着那抹倩影,一颗心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无奈他被伙计死死拽住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看着窈窕身影走远。
他恨得牙痒,把满心的怒气和失望带来的怨气都撒在伙计身上,回身踹他一脚,骂道,“作死的东西,连爷的好事也敢拦!还不快去沏茶拿宝贝!告诉你,爷一个铜板也不给!”
伙计遥遥地看着那位小姐,知道人已经脱身了不会被这位爷给追上,顿时松了口气。
现在最大的‘危机’已经过去。伙计心情大好,安心的同时,被骂了也不恼,低头哈腰的把男子请进隔间,就前前后后的忙活起来。
卢鹏义横行乡里早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没有引起全城共愤造反,只因为一个原因:他有个好叔父,刺史卢大人。
不给钱?那也没事,反正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每个月掌柜把账目报给东家,东家太太就会拿着账单去卢府,保证一个子儿也不少,全都收回来。
卢鹏义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地挑挑拣拣,心里还痒痒地想着那位从未谋面的天仙。
“哎,我问你,刚才那小姐是哪个府上的?”
伙计不敢说出来,也不敢不回答。
左思右想后,他为难地摊了摊手,“这个……我也不知。”
“少在这给爷打马虎眼,信不信爷打得你不知道自己家在哪?”
伙计欲哭无泪,“爷,我本就没家,是东家收留我,给我个活做、给口饭吃,您要是能给我打出个家来,那你就使劲打。”
“……”卢鹏义愣了下,啐骂,“狗屁!赶紧说!别想蒙过去!”
伙计一个劲地鞠躬作揖,“爷饶了我吧,您还不知道我们东家的规矩嘛,不得泄露顾客的信息,今儿我若是说了半个字,不用等明天,就得卷铺盖走人,这天寒地冻的,我若离了店,就是个死啊。”
“哟,你还……”卢鹏义吸了下鼻子,很不满意,但他显然也听说过这条规矩,知道不是伙计存心与自己过不去,但又不甘心这么罢休,正在想主意,伙计又说话了。
“爷,您只管想想,以您的身份,会州城内外,谁家地窖了有几只老鼠都瞒不过您呀,这么大一活人,总有个来头不是?您是个聪明人,稍微想一想,不就知道了?何须逼问我呢?”
卢鹏义浓眉一拧,再一挑,大概是真想到了什么,陡然就松开了,将扇子在手心重重一拍,哈哈笑起来。
“刚才,那小姐看上什么了?”
“这……”伙计仍不想说。
卢鹏义刚刚舒展开的眉眼猛地一绷,又露出几分狰狞凶恶之状来,“我刚才已经饶你一次,再耍花招,不用等姚胜赶你走,爷现在就把你撵出会州!”
伙计对小霸王的手段早有见闻,他说得出,还真做得到,只好犹犹豫豫地说了个,“金凤……”
卢鹏义瞅着他笑,一伸手,“拿来我瞧瞧。”
“没有。”伙计叫苦不迭,吞吞吐吐将事情说了一遍,唯恐小霸王见不到金凤朝阳钗会把店砸了。
谁知卢鹏义冷冷哼两声,变脸似的突然又笑了,“妙得很!佳人既然看上金钗,我就投其所好送给她,岂不美哉?”
伙计估摸着沈清兰作为别驾千金,绝对不稀罕一支金钗,要不然刚才就预定了,但他不敢和卢鹏义明说,只巴不得这位爷赶紧走人,于是装聋作哑,一声不吭。
再说沈清兰带着丫头目不斜视地出店去,上了马车,拐过一条街,才悄悄松一口气,刚才表面上镇定、骄傲,其实心里是有几分慌的,万一对方胡搅蛮缠,引来路人旁观,自己总要失些颜面。
“阿弥陀佛,那不要脸的东西总算没有追上来。”翡翠长长地吐了口气,她推了推碧玉,“你知道那是个什么人?我怎么觉得有些面熟。”
碧玉摇头,“我没见过,你怎会觉得面熟?你在哪里见过他?”
翡翠费力回想,一时没想起,纠起两道眉。
不想,沈清兰却缓缓开口了,“我也觉得面熟,我肯定在哪见过。”
碧玉讶异。
翡翠道,“瞧,小姐都这么说了,那必定是见过的,我再想想……”
“我想起来了。”沈清兰低声道,“他是卢大人的侄子,上元节那天晚上……”
“没错!就是他!怪不得呢,我呸!什么下流东西,也敢打我家小姐的主意?恶心!”翡翠反应过来,气愤难当,当即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