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阳光给院落镀上一层金色,照的人直暖进心底。
沈琬昭坐在靠窗的桌案前,拿着一本山河志看得入神。
棉布门帘从外面被人掀开,玉竹脚步轻快地走进来,面带喜意道:“姑娘,外面果然打起来了。”
沈琬昭放下手里的书,看向她。
“奴婢把孙嬷嬷要回来的消息放出去,朱嬷嬷就坐不住了,变着法儿地来跟奴婢打探消息。
奴婢照您说的,说姑娘你已经找着证据,三年前是咱们冤枉了孙嬷嬷,还打算请老爷出面作证替孙嬷嬷洗清污名。”
玉竹说得越发兴奋,“原本她还不信,奴婢明里暗里提了句西院,脸色立马就变了,气冲冲地去找负责采买的田嬷嬷理论,谁知田嬷嬷也是个泼辣的,当场还手扭打起来,听说把朱嬷嬷脸都抓出血道子了,朱嬷嬷这会儿正堵在院门哭闹骂街呢。
只怕两人再闹会儿,就传到松寿堂老夫人那儿了。”
沈琬昭笑笑,沈老夫人真就不知道吗?恐怕不见得,单看愿不愿意管罢了。
“松寿堂那边派人过来问话没?”
玉竹摇揺头,“没有,倒是四夫人和大夫人院里差人来问过。”
“嗯,她们问了什么?”
“就是问哪个嬷嬷在闹,奴婢就按您说的如实告诉她们了。”
朱嬷嬷是二房的人,这沈家上下都不是瞎子,但凡有点心的怕早都知道了。
二房做事强势霸道,得了最大的好处还不知足,恨不得把整个沈家都攥在手里,她就不信四婶没有怨言。
至于大房,那说起来就更攀扯不清了。沈老夫人是老爷子的继室,原配在生下长子后就过世了,所以其实大房才是沈家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
只是二老爷有官职在身,又得老爷子看重,所以沈家的银钱用度总是先紧着二房,大家平日里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相安无事。可那不代表什么都能忍,今日是她沈琬昭的院子,明日说不定就是大房、四房的院子了。
玉竹想了想,又问道:“奴婢还是想不通,为何姑娘料定朱嬷嬷会去找田嬷嬷算账?”
沈琬昭沏了杯茶,不急不缓地端起来喝了半口,“你也倒一杯喝喝。”
玉竹连忙摇头摆手道:“奴婢不敢,这是老爷亲自差人从韶州府买回来的漕溪寒露茶,听说是进贡用的,奴婢哪能糟践这等好物事儿。”
沈琬昭见她怎么都不肯喝,也不勉强,自放下茶盏道:“漕溪茶气味清甜,茶香悠长,我虽然不像爹一样是其中行家,但茶好不好还分得清。这壶里的,分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茶水。”
其实以前的沈琬昭未尝喝不出来,只是性子软选择了忍让,而现在她不打算再让。
玉竹先惊后怒,愤愤气道:“她们怎的恁大胆子!贪墨主家财物,打死了官府都不管。等孙嬷嬷回来,定要叫她好好收拾这些丧良心的婆子。”
“好了,别气坏自己。”沈琬昭倒是很平静,这青萝院里里外外早让这些人吸血扒了个干净,还有什么好气的。
“前日让云珠去打听了田嬷嬷的家里,还记得吗?”
“奴婢自然记着,田嬷嬷有个儿子,在外面赌银子输钱,叫人打断腿丢回去了。不过这事儿已经过去好几年,田嬷嬷那儿子前些时候成亲连媳妇儿都娶了,和这有什么关系?”
玉竹想了想,又道:“听说娶的那姑娘模样还不错,可惜嫁给这么户人家。”
沈琬昭接着她的话,“那姑娘不仅模样不错,还能干持家,邻里都称赞不绝。你说这样的姑娘,怎么会嫁给一个残了腿的赌徒?”
玉竹脸色变了变,“莫不是家里卖给田大朗的?”
她是个丫鬟,对这种穷人家卖女儿的事见得多了。
沈琬昭脸色慢慢变淡,“不管如何,总归跟钱脱不了干系,娶这么个儿媳妇给自己腿被废了的儿子,要花不少钱啊。”
这钱从哪儿来呢?
田嬷嬷家里男人只是个杂役,而她一个管事婆子,虽然管着青萝院上上下下的物事儿采买捞点油水,但青萝院可不比别处,沈琬昭不讨老夫人喜欢,有什么好处都轮不到她,只靠那点儿月银领着花销用度,自己手里都紧巴巴的,更别说打赏院里的下人了。
“难怪田嬷嬷才舔着胆子,连老爷给姑娘的寒露茶都敢偷换了去。”玉竹很气愤。
“可是我们知道田嬷嬷是换了茶叶,朱嬷嬷却不知道,她只会以为是我给了田嬷嬷好处,她才会有银钱给断腿的田大朗娶媳妇儿。”
“所以姑娘故意让奴婢告诉朱嬷嬷您找到证据,要替孙嬷嬷澄清,只怕那朱嬷嬷还以为是田嬷嬷给了姑娘您证据,收了您的银钱呢。”
沈琬昭笑笑,看着面前的茶盏,一点也不介意里面的普通茶水,甚至这茶叶还觉得有些顺眼。
外面吵得越来越凶,但除了早上大房和四房的人过来打听外,便再也没别人过来。
向来耳目通达的沈老夫人,这次更像完全不知道一样。
沈琬昭一点都不着急,继续看她手里的山河志,慢悠悠地时间过得飞快。
到了晌午,朱嬷嬷和田嬷嬷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也慢慢消声儿了。
只是朱嬷嬷脸上多了几道口子,脸色更阴沉了些,下面的人都不敢惹他。
沈琬昭院子里的动静,外边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只是松寿堂没动静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当作无事发生,沈琬昭也乐得清静。
扬州府今年这个冬格外冷,但腊八一过,到处就有了准备过新年的气象。
韩文进在沈家待两日就走了,自那次后,沈琬昭也再没见过宋昊。
沈老爷子倒是领着沈家小辈亲自设宴款待了一回,沈大老爷和四老爷作陪,给足了面子。但除她外,这次沈琬玉也没被叫去。
沈琬昭不知道是沈老爷子知道了那日在石林的事,还是别的原因,但听说沈琬玉在院子里哭闹了两天,出来后整个人都恹恹的,话也变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