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教谕皱了皱眉头,看了气愤无比的沈家几个人一眼,又扫过其他学生的脸色。
气氛一时间,很僵持。
但是该知道的都心知肚明,沈云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三妹说的没错,要真是学生之间打架闹事,按照书院规矩,双方参与者皆要严惩,断然没有只惩戒一方人的做法。
更何况,逐出书院无异于断人前途,毁人清名,张教谕这惩戒,着实重了些。
以往被书院除名的,无不是德行败坏,犯了重法之辈。
沈家几个和别人发生些冲撞,其实要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没出人命也就那么回事。
可无论如何,也绝没有只罚一方的道理。
不过他们倒霉,招惹的是卫世东。
卫家这几年势头正盛,隐隐有继宋、崔、连三家之后第一世家的意思,又和崔家走得近,关系匪浅,谁敢招惹?
也不知这个沈家,是怎么惹到卫家了。
他们站得稍远,加上卫世东又刻意压低了声音,所以没听到他刚才说给沈家人听的那些话,否则就不会奇怪了。
沈云朗眼前一亮,“三妹说的没错,凭什么只罚我们不罚卫世东,张教谕的惩戒,有失公正,我们不服。”
他飞快反应过来,揪着这点不肯放手。
他本就生得人高马大,又继承了沈家人样貌好的优点,很是英朗,所以他这一高呼,比沈琬昭说出来的效果要好多了。
更重要的是,他是男子,还是书院学生。
张教谕见他反驳,还有其他人虽然不敢说话,但质疑的视线掩饰不住,顿时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把沈云朗直接丢出去。
可惜钱教谕就在一旁看着,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心思。
他不敢被他抓住把柄,文道书院的人哪个不知道,钱子道古板不通人情,最为难缠。
以前也就罢了,自己不见得怕他,但现在不一样,钱教谕得府学朱学正器重,甚至隐隐有提拔的意思,这个关头谁也不想招惹他。
张教谕心思盘算,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趟这趟浑水。
卫世东见他不说话,顿时脸色一沉,暗道不好。
张教谕后悔也只是一瞬,事已至此,他要是不咬定沈家几人的错,便是自己打脸。
眼底闪过狠色,咬牙道:“不服什么,你是教谕还是我是教谕?书院的规矩,你们犯错,我身为教谕就能惩戒。”
“至于卫世东,自然也有惩戒。卫世东与沈云立同罚,罚抄百篇文章,以示惩戒。”
“卫世东,你可有异议?”
“学生认罚。”
卫世东答应得倒很爽快,抄百篇文章,虽然不轻松,但对他们这些大家氏族子弟来说,有的是办法。
沈云朗还是不服,那眼神死死盯着卫世东和张教谕,要不是沈云立和沈云祖把他死死拉住,说不定都冲上去打人了。
要是这样,那就当真跳进黄河都说不清了。
沈琬昭暗暗摇头,她对这个三哥不熟悉,或者说,她对沈家除了沈庭恭、沈云继和沈琬瑶接触得多一些外,其他人都算不上了解。
但这会儿看了一阵,算是看出个沈家几个小辈性子的大概来。
沈云朗冲动易怒,但也讲道理、有胆识,还顾念些手足之间的情义。
沈云祖懦弱,十分怕事,但是对自家人又喜欢摆面子说教,跟沈庭良如出一辙。
沈云立其实也软弱,甚至有些……自卑。
至于沈云煜……他年纪还小,看不出来以后是个什么性子。
思索间,便见到钱教谕虽然还是板着脸,但总算出声了,“好了,都歇歇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书院是念学的地方,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今日参事之人,每人罚抄文章百篇,其余人众,不加劝阻,袖手旁观,每人罚抄五十篇文章,所有人一个月内抄完,绝不得假以他人之手,否则逐出书院!”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没闹事的那些书院学生,脸色一苦,不管之前存的什么心思,这会儿都吓得不轻。
沈云煜悄悄拉了沈云朗一把,两人都是松了口气。
至于卫世东,脸色就不大好看了,狠狠地瞪了眼沈家几兄弟。
不过反应最大的是张教谕,钱教谕这么做,无异于打他的脸。
他方才说的,可是把沈云朗和沈云煜二人赶出书院,钱教谕却只让他们抄文章,跟卫世东一个罚头,这不是明摆着说他之前的惩戒不公正吗?
何况因为此事,他还打算卖卫家一个人情。
这样一来,不仅卖不了人情,说不定还会让卫世东心生不满,人情都变私愤了。
“钱子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他是真的快气疯了。
“我已经对他们做出过惩戒,你说都不说一声,就自作主张,驳了我的话,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你我同为教谕,你没能耐驳我的意思。”
钱教谕看了他一眼,表情都没变一下,“那就将此事报与教过堂,请山长定夺。”
“你!”张教谕被噎得不轻,眼神闪了闪,“此事何须大费周折,还要闹到山长那里去?”
“那就按我说的做。”钱教谕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般遇事不决,还怎么教导学生?”
张教谕今日受的气,已经让他脑子有些不清醒,“那他们不尊师重道,数次顶撞我,又该如何惩戒?”
“那便沈云朗一人,再罚抄五十篇文章,一共一百五十篇。”
沈云朗原本还有些庆幸,听到这话,顿时目瞪口呆,脸色苦得都快成苦瓜了。
沈云煜则是默默同情地望着自家三哥,但原本拉住他袖子的手,飞快缩回,生怕被牵连似的。
沈琬昭看到这一幕,差点笑出声来,但场合不对,硬生生憋回去了。
一个月抄一百五十篇文章,抄下来沈云朗的手估计都要废了。
不过再怎么样,也比被逐出书院强。
她估计,沈云朗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一时间,心思飘得有些远,今日来这一趟,没想会见到这一幕,也让她对沈家其他几个兄弟,多了些了解。
“那她又待如何处置?”
思绪突然被打断,沈琬昭回神,才恍觉对方说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