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黑夜中悄悄潜行,再次上了上方山。怪物毕竟是她制造出来的,她必须负责。按照道理,她想,她改变了它,还想要烧死它,那么它理当最恨的是她。
夏夜无风,只有夜猫子和蟋蟀的鸣响。她将自己置身于黑暗中,安安静静地等待,等待用自己做饵,使其现身。
小凤这辈子没有这么紧张过。她听得到胸膛里的心脏狂跳不止,因即将到来的未知事物而恐惧难安,也因此反而兴奋不已。她甚至已经脑补了一个比秦妙娥的真身还难看的鬼东西:一个顶着骷髅头的大章鱼,晃着触手和四对手脚,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想报复就报复我吧,”她踱着步,按下一切紧张与恐惧,继续维持往日骄傲的风度,“要现身就赶紧现身。我就在这里,现在给你一次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抓牢了!”
她如此说着,在山上慢慢散步,走了一晚天都快亮了。正当她翻了个白眼打算放弃时,身后的灌木丛动了动。
“谁?”她握住了拳,准备随时给怪物来个一招,“快出来,我看到你了!”
对方应声而出,但是出乎她的意料,并不是什么不成人形的玩意,而是一个身材标致的裸男!
蜜色的肌肤,紧致饱满的肌肉,在晨光的照拂下光辉耀眼;那张英俊的脸庞,更被镀上一圈有棱有角的轮廓;而正冲她面门的那个胸,好像也比记忆里的更大了!
“哇……”她被吸引了,忍不住伸手捏了两把,手感真不错。“哇……”她又赞叹了一声。
“燕大哥,你为什么在荒郊野外……不穿衣服?”
她咽了下口水,但是立刻察觉到哪里不对劲。这个“燕祁云”眼神疑惑,还非常主动地抚上她的脸。
“啊……啊……”他的喉咙里只能发出这样不成调的音节,看起来并不太会说话。
“不对,你不是燕大哥……那你是……”
她努力辨别,直到终于察觉到了那个事实。
“你是……大头?!”
……
“让一让,让一让,这些东西很脆,还都很贵,不能碰坏了。”
县衙里所有人都在忙进忙出。这一天,从江南总造厂新购的一批器材到了。路少琛和一班弟兄搬了半天,直到仵作吴师傅前来验货。
吴师傅熟练地撬开一个木箱子,小心抱出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器材。
“吴师傅,这是什么?”路少琛好奇道。
“看看说明,”吴师傅从箱子里挖出一个本子丢到他手里,“这是显微镜,能看到十分细小的东西。”
路少琛自认不是个爱读书的人,本子翻了两下就搁到了一旁。他还是更喜欢听别人直接说。
“有多细小啊?”他问。
“别急,上个月江南总造厂还把附近府衙县衙的仵作都叫过去培训,我也去了,现在就给你看一看。”
吴师傅撬开另一个小箱子,从中摸出几个玻璃片。又摘下窗外一片爬山虎,撕下一小点绿色,往玻璃片上一通操作,放到那个怪器材的下面,调试了一番。
“来,看吧。”
他让开,示意路少琛透过显微镜上方的镜片往下看。
路少琛凑过去,果然见到从未见过的景象。
“这是什么啊,一格一格的?”
“这个叫细胞,你看到的呢,就是刚才那片地锦叶子的细胞。这个世界上每个活物呢,都是由这一个个细胞组成的,包括我们人!”
说罢他又去摆弄起他的瓶瓶罐罐。路少琛把眼睛从显微镜上移开,再凑过去看两眼,再移开,甚觉不可思议,犹如身处两个世界般那么神奇!
“我是这么组成的?不可能吧……哎你干嘛?!”
他手臂忽地一疼,原来是那老爷子用银针刺破了他的皮肤。他挑出一点鲜血,同样抹到玻璃片上。
“给你看看你自己!”他再调试好,示意路少琛再看,“来,看吧。”
“这……这是我的血?”
“对啊。”
路少琛震惊地观察着镜头里出现的一个个还在微微动弹的小红点:“我真是一个个点点组成的?”
“对。”
最后,吴师傅又端来一个小玻璃瓶。那焦尸壳子拿回来后就烧掉了,一点没剩。瓶子里是他之前剖那焦尸留下的一小块组织,正好用来试这显微镜。
“嗯?”
他把载着组织的玻璃片放到显微镜下,只看了一眼便神情凝滞了。
路少琛在旁跃跃欲试:“怎么啦?跳尸的肉跟常人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吴师傅顺势让开:“好奇怪啊,你来看看。”
路少琛看了一阵也惊呆了:“哇,它的细胞怎么会变来变去的?”
“嗯……”吴师傅在案卷上记录下这一笔,“我就说这东西不是人。”
路少琛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吴师傅你别吓我了,这东西到现在还没找到,如果它从头开始就不是人,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道,我得研究研究……”
吴师傅一忙起来就会彻底沉迷于工作中,六亲不认,谁也不理。路少琛溜达出仵作房,刚想歇一歇,就见燕祁云慌张地闯进县衙,第一个就抓住了他。
“琛哥,小凤今天来了吗?”他问。
路少琛莫名道:“目前没有,她不是住你家吗?你不知道?”
“大早上就没在,也不在三里弄,不知上哪里去了……上班第二天就旷工!”
如果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路少琛想,燕祁云现在可以称得上是气得七窍生烟。他不仅生气,还很焦急,路少琛看得出他关心那个小姑娘,而那个小姑娘满口喜欢他,但其实她对祁云的态度一直都是一种不以为然。
果然,她随即就出现了,走得慢悠悠,嘴上理直气壮。
“我来了,谁说我旷工!”她说。
燕祁云迎上,训斥道:“你终于来了?!说说跑哪里去了?!”
“我……”小凤含混地说,“我去收钱!”
“收什么钱?”
她举起手头一包沉重之物,笑嘻嘻地说:“正当途径赚来的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