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燕祁云房中,两人争执。
“祁云啊,小凤姑娘人不错的……”白大娘努力劝说。
燕祁云再次拒绝道:“娘,她都还没满十七岁,过段时间就要被送回京城的,她是富家千金,我跟她根本不是同路人,你不要再说这个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都快三十岁了,再不生孩子,我可怎么跟你那去世的爹交代!难道……难道你要学那个路少琛啊!”
“娘,琛哥是我同事!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说他!”
“那就不提他!我知道,你是还对那个胡人念念不忘!但胡人怎么行,长得都跟我们不一样,你要把她娶进门生个跟她一样的孩子出来,是要我被街坊邻居笑死啊!你这个孩子,怎么就不想着找个正经点的女孩过日子呢……”
“我早就和她分手了,现在我只当她是朋友看待。”他反驳道。
“藕断丝连,算什么分手?那毛家阿嫂可是跟我说前几天亲眼看到你又去找她了嘛!”
“娘!”燕祁云被缠得没办法,只得道,“好吧,实话告诉你,其实我离开苏州后,又有了钟意的人了。”
“啊?你是说,你有对象了?”白大娘喜道,“是小凤姑娘……”
“不是!是我在湘西碰到的。”燕祁云不得不坦白,“她也不是汉人,是个苗人。”
“那没关系啊,苗汉都一家,长得差不多嘛!”白大娘依旧欣喜,“你看你,怎么这次回来也不把那姑娘带回来给娘看看……”
“她死了,死了三年了。”他截住了他娘的话头。
“啊?这……”
屋中一阵沉默,良久,他才道:“娘,我暂时没有那些想法,我的事,请你不要再多过问了……”
“好……好吧……”
白大娘才悻悻地离开,小凤从暗处探出脑袋,敲响了燕祁云的门框。
“燕大哥!”
燕祁云无奈地转过身:“你在那边听了多长时间?”
小凤耸耸肩:“你们都在说本地方言,我反正也听不懂。不过看你跟你娘争执的样子,看来又是为了塔吉安娜对不对?”
“我的私事你不要管……”他话音到此,只见她大摇大摆地进了自己屋,还打算坐他床上,他忙不迭地拦住,“干嘛,你又乱闯男人房间啊!”
“你的房间是什么人间炼狱,进不得的么?”小凤歪着脑袋斜视他,“况且我都进来过了,不怕再进一次!”
“你!”他只得妥协,“算了,你这次又有什么鬼主意,快说完就赶紧滚回房去睡觉!”
她向他一摊手:“把我的枪还我!”
“你要枪干什么?”
“防身啊,我最近很没有安全感,需要有把枪定定神,还我!”
她模样认真,看来今次来找他可不是为了开玩笑,燕祁云反倒起了逗她的心思:“其实早在彭城时,我就已把枪上交当地知府,现在指不定已经运到京城了。你想要,回家去拿啊。”
“你说什么?”她霎时急了,“你这是乱动他人财物!你一个小捕头,知法犯法!”
燕祁云抱起了胳膊:“你可以这么控告我,但你要证明这把枪是你的。告诉我,你是几时买的那把枪,有没有收据可证?”
“没有!收据被我弄丢了!”
“就是说你没法证实了?”燕祁云终于不逗她了,“实话交代,那把枪到底是你从哪里弄来的?”
“不告诉你!”失去了枪的小凤看起来像个愤怒的小豹子,一时半会是不打算再好好跟他说话,她向他伸出一根食指,“燕祁云,你给我走着瞧!”便气呼呼地转身欲走。
“喂,”他这时叫住她,“你要防身是吗?”
“啪”地一声,他将一物重重搁到桌子上。
“拿去。”他说。
她拾起桌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刀啊。”燕祁云说,“你不是要定定神么,给你把刀,足够有安全感了吧?”
这是一把小匕首,只有巴掌大,从刀柄到刀身是一色的银,花纹雕刻细致,做工倒是精美,但小凤将匕首拔出一看,又不乐意了。
“这么小!还这么钝!这刀没开过锋啊!”
“给你定神用的,当然不能用真家伙。”
“可我不会用刀,这又不是个真家伙,如果碰到意图不轨的坏人,这玩意一下就会脱手了,若被夺了刃,这东西还有什么用!”
燕祁云踱到她面前:“刀没开锋,你可以自己给它开;不会用刀,你可以向武爷学;怕刀脱手,我给你个建议:用带子把刀绑在手上,保证甩都甩不掉。我给你这个,是要你明白,兵器终究不是玩具,钝刀固可伤人,更别说一把火器。万一走火打死路过百姓,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我只会用火器,不会用刀,我不会打死路过百姓的你放心!”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将匕首收入了腰间,“不过你都这么说了,这把刀算是你送我的礼物?”
“算吧。”
一刹那,方才气呼呼还亮爪子的小豹子又变得笑逐颜开。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向燕祁云摆摆手,“不过我不会白收人礼物,我来想想怎么回礼比较好。晚安!”
直到她离开他房间跑了一段距离,燕祁云才终于将自己房门合上,松了口气。
他打开抽屉,那把紫晶好端端地躺在里面,并没有如他所言真的上交。而今日收到的信件就摆在这把枪的旁边。
信的内容,他在早些时候已经看过了。是来自另一位山东的前同僚的信件,上面写的内容让他越发感到不安。
“……一个半月之前,济南往南方向数个山头的山匪忽然消失,上山查探,只发现一些血迹……”信上这样写道。
他拆开那把枪,可载六发弹的弹夹里如今只剩一发弹药。他亲眼目睹过小凤开枪杀人用了一发,但是还有四发消失的弹药,是上哪里去了?
是她用了吗?
然而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即便傍着一把小手枪,又是如何能在济南下车后,徒步走到彭城而毫发无伤的呢?
她之前,是否早已用其他方式杀过不少人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思忖着,锁上了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