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启言凿坑填石的时候都没有动手脚,他是水蓄到过半的时候,在水坑旁舀水梳洗时,不小心的把头上唯一束发的银簪落了下去,簪头镶嵌的银叶子磕在石头上轻轻的转动,藏在空心簪里的东西就流了出来。
他自然不会满足萧京的好奇心。
“此毒一开始是七日发作一次,越到后面发作的越频繁。”白启言目光低垂,眸中的杀气隐去,然后慢慢笑了:“爬的远远的,再叫她看见你,我把你丢海里喂鱼。”
他不笑的话还好,一笑起来,更显无情和冰冷。
萧京肺腑如同火烧一般,他目光看向火光闪耀的那处,死亡的威胁并不能让他低头,但是他太想活下去——只要活着,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似乎是知道他心中执念,不,应该说是妄念,白启言缓慢而清晰的说道,“若不是你父亲与太上皇有旧,她会亲手杀了你。”
所以不会有第二次机会,晚上她找白启言要了匕首,萧京也看见了,他无意识的笑起来,笑的荒凉又苦涩,他不甘心:“你又比我好多少,猖姬之子还敢肖想天上明月。”
他以为这样话的能激怒白启言,能叫他不痛快,可白启言看着这样的萧京,神情带着轻蔑,甚至是怜悯,再也不屑与他说一个字。
白启言转身,缓缓地松开了拳头,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世间的肮脏有很多种,但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心不脏,她拼了命生下了他,为了他受尽刁难诋毁,奚落冷眼,为他争来了最好的归宿才甘愿死去的。
或许早些年他还会因旁人辱他出身而愤慨,会将他们报复回去,可现在他不会了。
回到火堆旁,看着蜷缩着沉睡的濮阳望霓,白启言下意识的伸出手,又一点点收回来,心里空荡荡的,就是萧京消失了又如何,还有下一个王京,陈京……
天色大亮时,濮阳望霓和白启言先后醒来,这是他们流落荒岛的第六天。
白启言恢复了一些元气,他早上给濮阳望霓烤了一条鱼,中午猎到了一只野山鸡。
当山鸡烤熟的香味飘出来的时候,濮阳望霓再如何克制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火堆上架着一个长木根,倒吊着的烤的金黄色冒油汁的山鸡,那滋滋的油响声比她听过的任何一种乐曲声都动听。
“熟了吗?”濮阳望霓从石头上起身,靠近了蹲下来,手上拿着一截短木棍戳着地面,不停的画圈圈,眼睛盯着火堆上的山鸡。
白启言本就一边烤鸡一边注意着她,濮阳望霓突然挨着他蹲下来,他顿时心跳如滋滋作响的油爆声,劈里啪啦,跳得又响又快,甚至吵到了他的耳朵。
“快……快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烫又疼。
确实快了,在濮阳望霓又画了好几个圈圈之后,白启言取下了木棍,他也不怕烫,直接抓住山鸡脚,撕下一只鸡腿,递到濮阳望霓跟前,“吃吧。”
濮阳望霓伸手要去接,却被他避开,她茫然的看着他。
“烫,我拿着,你直接吃。”他说这句话的神情很坦荡。
濮阳望霓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的,她立马放下手,凑近了就咬了一口鸡肉,太好吃,太香了……忽然就很饿很饿,饿的她觉得这一整只鸡都不够吃。
她垂眸一口一口的咬着吃,白启言看着她吃,眉眼间皆是温柔的笑意。
两只鸡腿吃完,濮阳望霓吃累了,一抬眸就对上他的眼睛,白启言忙侧头看向别处,干咳了一声,“你,你嘴角沾到了。”
濮阳望霓咽下嘴里的肉,抬起右手,手指轻拭过嘴角,没东西,又换了左边,还是没有,“还有吗?”
白启言飞快的扫了她一眼,“没有了。”
“哦。”濮阳望霓眯了眯眼,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低头继续吃鸡肉,只是嘴角时不时翹起来,想笑又忍住的样子。
白启言空着的那只手握成拳,背在身后,脸颊更烫了。
“我吃好了。”
撑得肚子都圆了的濮阳望霓退回石头上坐着,满足的长舒了一口气。
当她看着被自己啃剩下的小半个鸡胸膛入了白启言嘴里时,她不由得目瞪口呆,只是也饿的前胸贴后背的白启言只顾着吃也没有发现。
整个山鸡最好吃的都入了她的肚腹,白启言吃完鸡胸膛,把她吃过的鸡腿上剩余的肉吃干净了,又把鸡脖子和两只鸡脚也啃了……这也只吃的勉强三分饱,他丢下最后一块鸡骨头,抬头往濮阳望霓看去,便见她一脸的怪异之色,对视一瞬,她就飞快的转过头去看天,看地。
这么看都怎么不自然。
以前她用膳剩下的东西都会赏给宫人们,但是那都是没有碰的,上等的吃食对伺候她的宫人们而言是赏赐。
绝不会有人吃她……吃过的,他也不嫌……不对不对,她也绝不会给旁人机会吃她吃过的……可现在,总不能叫白启言吐出来吧,濮阳望霓越想越想掩面。
白启言何其聪明,很快就猜到了,尤其是濮阳望霓时而咬牙,时而抿唇,似乎在努力的平复什么……他看着她的唇,扭过头,脸也彻底烧起来了。
他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这独处也是一种折磨,他要尽全部的力气和理智克制住自己,他怕……他也成了擒兽。
气氛突然就安静中透着古怪,古怪中透着尴尬,尴尬的又有点暧昧。
大抵是受吃鸡事情的影响,到了傍晚,濮阳望霓要去海边洗澡时,不仅要求他离远一点背过身去,还要用布条蒙住眼睛。
白启言不敢不蒙,还照着她的指示坐着,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上,平添了许多温柔。
濮阳望霓寻了一个大礁石,躲着它后背除了衣服,悄悄的入水。
天很蓝,水很清澈,还好是夏天,若是冬天这个荒岛她一天都待不下去。
每天只有这段泡在水里的时间是最舒服惬意的,但是她不敢贪恋这份轻松。因为白启言告诉她说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危险,这海里什么东西都有,万一被不明的东西咬了,恐有性命危机。
濮阳望霓很快就洗好了,上岸时,一手拢着头发,一边披上了衣服,就这一分神,脚下踩到一个软软滑滑的东西,她低头一看,清可见底的水底一条黑色的海蛇被她踩住了尾巴。
根本不及她反应,海蛇就咬住了她的小腿肚。
“白启言……”
听见她带着哭声的叫喊,白启言飞快的转身,扯下蒙眼的长布条,他一边跑一边问:“怎么了?”
濮阳望霓花容失色的瘫靠着礁石,一遍遍的喊着他的名字,等人到了,那条咬她的海蛇早就逃没影了。
白启言满脸焦急,顾不得男女之防的把她打横抱起,上岸之后把人放在干净的大礁石上,一边蹲下、身,问她:“到底怎么了?是看见什么吓人的东西了吗?”
“我被咬了。”濮阳望霓惊吓过度,眼泪汪汪的指着自己的腿。
白启言当即就双膝跪地,抬起她的小腿察看伤口,海蛇咬过的地方留着两个小孔,他指腹用力挤压,却只渗出来一点点血。
“冒犯了。”
白启言低头,覆在海蛇咬过的伤处用力吮口及,然后再往一旁吐出毒血——落在地上的血迹是鲜红的,他瞬间松了一口气,没有毒。
接连吸了四五口血之后,白启言彻底放下心来,他抬头冲濮阳望霓道:“还好没有毒,是什么咬的?”
濮阳望霓眼神还有些呆滞,看着他,“蛇……”
“那就是条没有毒的,”白启言看她吓的厉害,有意安抚她情绪,就逗她,“是条好蛇。”
“蛇……哪有好的,”濮阳望霓下意识反驳他,渐渐清明的神智让她觉得身上有些凉凉的,她低头看向自己,“都是坏——”
声音戛然而止,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纯白的里衣,因为没有系扣半敞到胸前的春铯一览无余。
她颤抖的手掩上衣领,然后也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就抬头看向白启言,果然,后者目光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她胸前。
然后根本不受控的往下,又往下,白的发光的一双玉腿交叠着,他来来回又回到她领口处,等意识到不对时候,已经被仰面踹过来的腿踢翻下了礁石。
他狼狈的爬起来,无脸见她,老老实实的转过身,背对着濮阳望霓,如果不是红透的耳朵出卖了他,他就是个淡定如山的柳下慧。
濮阳望霓又羞又气,脸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她只有一身衣裳,每次洗澡都是先穿干净的里衣,换下来贴身的小衣亵库还有上杉外裙先洗了烤干了再换上,然后又把里衣洗了烤干再换上……虽然很麻烦,可也没有办法。
刚才救急如救火,被白启言冒犯就算了,这人还……看她,濮阳望霓穿好衣服,右腿还有些软,她坐着不动,瞪着白启言的后背,脑中无数个惩治他的念头,最后,只狠声吩咐他:“去把我衣服洗了,还要烤干净。”
白启言愕然的回头看她,似乎不相信自己听见的。
“还不快去!”濮阳望霓手指掐着领口,遮的严严实实,可没有穿鞋的一双玉足搁在黑褐色的礁石面上,余光瞟见的白启言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同她白日盯着烤的喷香的山鸡别无二致……就很饿,很想吃。
濮阳望霓捡了块手边的小碎石子砸他,“还看,还看,登徒子……”
白启言费力的垂下眼,任砸任骂的取了她的衣服,去礁石的另一边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