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温度要比平地低,山顶上更甚,山岚在其间穿梭,玄远闭目盘腿坐在山顶最高处,那是一块额外凸起的大石头,在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下变得平滑而圆润。
闫璟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下脚步,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前方那个苍老而矍铄的背影。
良久后,玄远才睁开眼睛,他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方已经处于太阳照射下的云端。
“惊蛰,你的心乱了。”
闫璟沉默着,玄远也没有说话,山顶上只有偶尔风吹过时带来的动静。
最终还是闫璟先开口问:“师父,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似乎都在指向十九年前的某一桩巨大阴谋,而现在这个阴谋的黑影虽然还没显示出半点痕迹,却已经无形地罩在了众人的头顶上,稍有不慎便是整个物外的大劫。
玄远依旧沉默着,他的前面就是悬崖,只要一步,或者巨石稍微倾斜一点他就会从山顶上摔到一眼望不到底的悬崖深处。
闫璟仍旧固执地问:“言蹊的至阴之体是一个意外还是一个精心的预谋?”
玄远念了一声道号,缓慢地站起身面对着闫璟。他看着这个在自己身边近二十年的孩子,在山下尘世里打了一圈滚,眼里依旧有着从未熄灭的坚定与热情。
“修道之人,修的是本心,若持心不正,所念所得皆为虚妄。”
闫璟艰难地躲开他的视线,努力吞下一口口水后鼓足勇气与玄远对视。
“师父,”他的声音里有他自己都听不出来的哀求,“青门山与言蹊……”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似乎下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便不会存在着这种可能。
至阴之体众人垂涎,哪怕是闫璟从小呆到大的青门山,他也未必敢保证没有一人会不生觊觎之心。
玄远的声音沧桑而温和,安抚着闫璟躁动不安的心:“心既乱了,便下山去,去找能让它平静下来的人。”
“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闫璟急促而激动地呼吸着,双手在不自觉下轻微摆动,“山坳村那间小木屋里的青门山禁制是谁下的?小姑姑能不遗余力帮助小师叔,青门山万万没有必要这样做。”
相对于他的激动,玄远显得很冷静,听完闫璟近乎是指责的话他也没有露出半点不满的神色。
“那道禁制是我亲自下的,”玄远笑了笑,他回想起当初那几个朝气蓬勃的孩子,一如眼前的闫璟,“耿旭与闫策关系甚好,当年他也经常上山玩耍,养魂玉的气息我是再熟悉不过。”
回忆让他心情平静,他微笑着对闫璟道:“夏小友虽然有耿旭的命牌,但是终究是个普通人,就算她即时用血肉将养魂玉隔绝开,到底当时太过慌乱,瞒不过我,我那道禁制既能护住夏小友不让旁人伤了她,也能为养魂玉掩护一二。”
所以夏颜月在小院子里能尽情地开发使用养魂玉里的灵力。
这个答案,在闫璟的意料之外,又在闫璟的意料之内。他松懈下僵硬的肩膀,笑着对玄远道:“谢师父!”随即迈着轻快的脚步下山。
秦朗脚步匆匆地走进一间会客厅里,会客厅很大,进门正对着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副几乎占满了整堵墙的画,画的正中是一个巨大的周易六十四卦,黑白分明的图案让人看久了会觉得眼睛发疼,若是不经意用余光瞟到,甚至会觉得这画是在按一定的规律在游动。
会客厅是八角形的,除了进门两侧,其余每面墙的前面都放着两把宽大的太师椅,共十二把。
加上匆忙进来的秦朗,会议室里一共有七人,当中右边位置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头,手上拿着一把蓍草正在默默算着,他前面的脚边凌乱地放着不少的龟壳和铜钱。
当中左边位置的是一位一身横肉一脸狰狞看起来像是屠夫的壮汉,秦朗走进的动静将原本就有些焦躁的他惹恼了,横眉怒瞪过来道:“秦家就选了你这么个黄毛小儿来?果真是无人了?”
就算他竭尽全力想要将声音压低,可是犹如闷雷洪钟的声响仍旧打破了原本安静得有些诡异的会客厅。
他下手方是云暮雨,闻言白了他一眼,嗔道:“易老爷子正在卜算,你这如牛奔狼嚎的声音,不听也罢。”
她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还能听出点笑意来,秦朗感激地向她笑了一下。
壮汉嗤了一下不满道:“一个小白脸一个小娘们,在这里眉来眼去的,说不定等下就滚到一堆去了。”
一朵花悄悄地潜到他身后,突然如迅雷般冲向他的后脑勺,在即将头破血流之际,壮汉的头微微往旁边一偏,花便落到了他身前不远的地方,在落地的瞬间,娇艳的花朵便枯萎泛黄变黑,最后冒出黑烟消失不见。
易羲将蓍草往桌上轻轻一放,也不见有什么大的动作,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便集中到他身上,连已经打起来的壮汉与云暮雨都将恩怨暂时搁置看了过来。
“坎卦六三,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勿用。”
“这又是坎又是险的,今次之事难道还能有变?”坐在易羲下手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长得很普通,普通得走在路上都不会有人会在意,听了易羲的卦词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易羲叹道:“刚才诸位都已经看到了,不论是龟卜或是铜钱,抑或是蓍草,算出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在场众人嘀嘀咕咕地交头接耳,不大的声音在会客厅里听起来像是蚊虫的嗡嗡声一样嘈杂而烦人。
壮汉不以为意,大声道:“易老爷子,都说你已经好多年没有出手了,说不定是哪里出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