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宫斗(二十六)
他这句话一出,满座皆惊,梁妃甚至觉得自己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熙牧野身后的英常侍一脸淡定地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可是心里却亮堂着呢,熙牧野这句话一出,谁会大难临头,谁会逃过一劫。他也很清楚熙牧野等这个结果已经等了很久,真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今,这东风也来了。
梁妃果然立刻便觉得大难临头,熙牧野的目光就像是鞭子抽打在她的心上一样。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却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她眼神犀利地看着熙牧野,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熙牧野冷冷地笑:“事到如今,你依旧这样执迷不悟。既然这样,朕也救不了你了。英常侍,将人带进来!”
他身后的英常侍稳稳地应了一声:“是!”便走了出去,半晌再进来的时候身后便跟了一个低着头的女子。
陈嫔不明所以地看着英常侍身后的那女子,可是梁妃却瞬间变了脸色,身子摇摇欲坠,连嘴唇都是灰白的。
熙牧野冷笑着看她的反应,道:“看来,梁妃娘娘是想起些什么了?这就是几个月前魇咒之事出来指证临倚公主的那个侍女。”
梁妃双眼发直地盯着那侍女,道:“她……她不是死了吗?”
熙牧野道:“是死了,那一瞬间死了。可是我却让她活了下来。魇咒皇帝,不管这件事是真的还是有人蓄意陷害,都是最严重的事,你以为朕会就这样让她不明不白地死吗?”
梁妃站不住,晃了两晃,她身后的宫女立刻伸出手扶住她。
熙牧野话中有话地道:“不管那个陷害临倚公主的人是谁,她做的最错的一步,并不是当日没有看清楚彩兰是谁。而是拿朕来做魇咒的对象。今天,咱们将就临倚公主遇害这件事,就好好将这笔账算清楚。”
说完,熙牧野不管梁妃的脸色多苍白,身子多摇摇欲坠,转身疾言问春杏:“你叫什么名字?在魇咒之事之前是谁的宫女?”
春杏仿佛已经麻木了,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道:“奴婢名叫春杏,是牧野朝开元一年随江南秀女一起进宫的。在开元二年四月被分配到了梁妃娘娘的霞飞殿做二等宫女,主要负责向御膳房传达娘娘的膳食要求。”
熙牧野又转向梁妃道:“梁妃,她说的可属实?”这件事梁妃是一点也无法抵赖,春杏说的这样清楚,牧野朝开元二年皇宫里进了很多宫女,那是在熙驭风死了之后,熙牧野正式继位之初,经过大清洗,宫中的奴才们都换了一茬,春杏就是在那个时候随着江南秀女一起进宫的。这些宗人府都记录得一清二楚,况且那一日在落梅殿,许多人都见过春杏的模样,梁妃想要在这件事上抵赖,万万是做不到的。
她咬了咬嘴唇,甩掉自己婢女扶住自己的手,挺直了腰板道:“是,春杏是我宫里的宫女不假。”
熙牧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道:“好,那春杏,朕再问你,当日魇咒之事到底谁才是主谋?”
春杏顿了一会,依旧是麻木地道:“是梁妃!”
她这话一出,满场皆惊。站在后面的已经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梁妃仿佛很吃惊,几乎跳起来道:“你胡说!春杏,你在霞飞殿的那一阵子,本宫怎么说对你也不薄,你怎么到现在来害我?到底是谁指使你这样做?你还不从实招来,难道真要在这落梅殿里动大刑你才会开口?”
听了她的话春杏却没有任何反应,熙牧野也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如今她又想故技重施,殊不知当日的金蝉脱壳能用一次,却无法再用第二次。他冷冷地道:“梁妃,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朕今天就让你没有话好说。你话里处处是机锋,想要暗示什么?是朕陷害你吗?还是临倚公主陷害你?告诉你,梁妃,从魇咒之事之后,朕就已经开始怀疑你了。在这后宫里你横行霸道惯了,仗着你父亲是户部尚书,朕的肱骨老臣,所以就不把这后宫里的人放在眼里。你自己说说,从册妃之后,你顶撞了朕几次?又顶撞了皇贵妃几次?你还觉得你自己的风评很好是不是?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后宫里那些排除打压异己的事?朕所想,不过你也不过因为不懂事。可是到现在,你竟然变本加厉,算计到朕的头上来了。朕岂能再容你?”语言暗示熙牧野也会,而且用的不会比她梁妃差。
梁妃咬着唇听着,半晌,淡淡地道:“皇上,多说无益,既然您说魇咒之事是臣妾所为,目的是要陷害阮临倚,那就请你拿出证据来。”
熙牧野淡淡地道:“证据?那个写着朕生辰八字的娃娃可不会开口说话。你仗的不过就是这一点。但是今日,朕拿出来的证据,依旧不会叫你再轻易脱身。”说完他伸手从英常侍手中接过了一样东西,淡淡地问春杏:“你告诉朕,这是什么?”
春杏一直是跪着的,此时抬起头看了一眼,道:“回皇上,这是梁妃娘娘赏赐给奴婢的玉如意。”
熙牧野道:“这个玉如意朕记得很清楚,是北嶙在朕继位之初送来的贺礼之一,老山冷玉,它的价值可还没到可以你一高兴就赏了下人的地步。可是,这就是大理寺卿从春杏的住处搜出来的。一并搜查出来的,还有你常日所用的几样首饰,朕赏赐给你霞飞殿的许多物件。这些东西的出现你要怎么解释?不要告诉朕这些东西都是丢了的,都是春杏心怀不轨,从你霞飞殿偷出去的。”
梁妃看到那明晃晃的首饰,犹如受到了当头棒喝,直打得她脑子发晕,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样珍贵的东西,当日就不该赏了春杏。但是要做那样的事,除了威胁,也还必须要有足够的利诱才行。作为皇宫里的妃子,金银并不多,最多的,还是这些珍珠玛瑙,玉器金石什么的。现在自己真的百口莫辩,最让她想不到的是,这件事竟然是熙牧野亲自审问,试问他如大海一样深沉的心思,自己又如何能够谋算过他呢。
梁妃恨只恨自己当日没有再花更多的心思在这件事上,本以为已经很周密的计划,到最后却败在了阮临倚和牧野皇帝的小小计谋上。枉她自认为智谋过人,可是却就这样栽在了他们手里。她苍白着脸色,想通了之后竟一点恐惧的感觉都没有了,唯一觉得过不去的,只是自己又拖累了父母,如果没有自己,父亲到现在也许还能够好好坐在那个当朝重臣的位子上,而不是被自己连累得要满门抄斩。
梁妃很清楚为什么在宣州刺史被撤这样的节骨眼上熙牧野要来盯着自己几个月前的事不放。今日这件事恐怕还是临倚公主和牧野皇帝两个人联手导演好的,为的是将她请进他们的圈套中,最终的目的,自然是朝中的自己的父亲和宣州刺史一派。梁妃的心如坠冰窟,事到如今她只能在心里冷笑,熙牧野,好手段!阮临倚,好计谋。但愿你们就这样长长久久下去,不要有一天如同自己一样栽在阴沟里。
见她不说话,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熙牧野淡淡地道:“看来梁妃你没有什么话好说了。既然这样,你就到大理寺去吧,也不用再见你的父母兄弟了,迟早有一天,你一定会和他们见面的。”借着梁妃这件事就可以将户部尚书除掉,至于他的门生,熙牧野不着急,户部尚书这顶保护伞一旦被掀开,里面见不得阳光的事总是会被摆到台面上的,他不愁逮不到那些人的小辫子一一将他们铲除。
梁妃低下头,心乱如满,可是她知道熙牧野一定是要自己死的。她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自己连累了父亲,还是因为父亲,所以熙牧野一定要自己死。她只觉得不甘心,自己的人生,就这样要结束在这皇宫里了。她抬起头来,突然冷冷地问熙牧野:“皇上,臣妾进宫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这个后宫里,除了皇贵妃张幼蓝,臣妾是跟随皇上最早的妃子。皇上,您记得我叫什么吗?”
熙牧野愣住了,梁妃却笑起来,那笑这样凄凉:‘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跟了你两年,你却连我叫什么都不记得。你所知道的只是我姓梁,对于你来说,这就够了。其他的,不管是什么,不管我多美丽,不管我多美好,总是没有办法进入到你的心里。”
她冷冷笑着,转过头忽然扬声道:“大家看清楚了,这就是我今日的下场,而这也将会是你们将来的下场。这个皇宫里,从来就没有女子。惟愿你们从此以后,不再走上我的老路。”
说完她转身去了,背脊挺得直直的,大步朝落梅殿外走去。英常侍身后的两个太监立刻跟上去。可快要走出落梅殿的时候,梁妃忽然回过头,道:“皇上,我叫梁湘合,请你记住!”说完她便走了出去。
熙牧野站在大殿里,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将两个拳头握得紧紧地,没有人知道此时他在想什么。而那些站在地上看热闹的人,一个个也噤若寒蝉,看着梁妃苍白的脸色,脆弱的背影,都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触。陈嫔尤甚,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梁妃的背影消失在了那幽深的梅林之后。
半晌之后,熙牧野忽然道:“陈嫔,降级为昭媛,迁居落霞宫。”说完这些,他便走出了落梅殿。
梁妃对他的指责,如此振聋发聩,让他也无法面对。他静静地走在宫里的小路上,寂静让他的思维极其清楚,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是这样的清晰,让他仿佛陷入到了当年的愤怒中。直到此时,他才恍然大悟,父皇当年也许并不是真的对自己的伤心视而不见,只是,他也没有办法吧。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落梅殿里的临倚也苏醒过来。丽云将中午她昏迷之后的事全部告诉了她。听了丽云的话,临倚久久不能回神。原来,那也是一个人,和自己一样的人。原来,自己也和那些人一样,在这个位置上呆得久了,只能让自己的心盲了。对别人的痛苦,祈望也就真的能视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