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宫斗(十八)
怀孕的事虽然还没有最后通过太医确认,但是在临倚看来,这事已经有十分准了。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临倚也感到无奈,但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她的心里总是如同改一个容器慢慢注满热水一般,满满的,也暖暖的。只是她心里总不去想是谁给予了她这个孩子。只有极力将这一切都忘记,她才有能力全心地去爱这个孩子。相对于之前的那一次怀孕,此时地她已经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恐慌。她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对待这个孩子。
而这个孩子对于她来说,同样也有着不同的意义。它还没有成型,她并不知道它到底是男是女,但是她的心里却不再有从前那样的绝望。有的时候,她坐在窗前,摸着自己的小肚子会傻笑,她会有奢望,这个孩子,是能够在自己身边的吧。不像它的哥哥,他还在她的身体里面的时候,她就知道总有一天他胡离开她,不管是什么样的方式,他离开她会是最后的结局。但是现在呢?现在这样的状况给了她温暖和勇气,甚至和熙牧野之间的深仇大恨也似乎不是那么重要了。这如同坟墓里一般的日子也不再这样难熬。她不敢去想关于从前,不敢去想关于熙驭风的任何事。她只是一心一意地想着这个孩子。
看着她的脸色竟然一天天好起来,弱柳和丽云心里总是带着一种隐忧。她们觉得现在临倚的一切幸福都是这样脆弱,如同是建立在废墟之上的一种幻象,很容易就要被打破。她这样沉浸在虚幻的幸福中,让自己的心也盲了。在这虎狼环伺的后宫,她也许等不到自己的孩子出生的那一天。
还有另外一些令人头痛的问题。已经过了五六天了,临倚依旧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熙牧野,显然她是不打算让他知道的。但迟早有一天他会知道,那么他知道以后呢,到那个时候会怎样她们谁也不知道。再看看临倚现在的处境,熙牧野将她从潍城抓回来已经将近四个月了,这四个月里他对临倚极尽宠爱过,也极尽冷落过,仿佛是冬天和夏天的区别。可是就算是在他对她最好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说过会给临倚一个身份,一个在这个后宫生存下去的身份。他的态度总是这样暧昧不明,看似对临倚很好,但是其实又是冷眼旁观临倚的挣扎。
有的时候弱柳觉得临倚深沉地可怕,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她无法看透的东西。但是她始终还是突不破一个情字,爱情、亲情都一样。每当遇上这样的事,她总是单纯而执着地付出,哪怕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恶深渊也在所不惜。她不相信临倚会对这一切浑然不觉,但是她却选择漠视,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事。这样的性格难道还不足以将她的生命断送在这个后宫之中吗。弱柳叹息,临倚这样的人,偏生又遇上了熙牧野这样的人,不知道是幸或者不幸。
这一日,落梅殿破天荒迎来了一个客人,这个人就是英常侍。自从上次熙牧野带临倚出去,她将他惹恼了自己回来之后,落梅殿就再没有人来过。这里俨然一个被人遗忘的世外桃源。
这英常侍从小看着熙驭风和熙牧野长大,虽然是他们的奴仆,但心底始终还是存了一份亲切。临倚在熙驭风身旁感受到了这种亲切,于是不管现在英常侍在做什么,临倚对他总是有一种亲切在。
她笑着看英常侍,道:“你今日怎么会来?”
英常侍笑呵呵地道:“公主殿下,看来这段日子您在这里过的很好。真是让老奴觉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临倚淡淡地笑:“我有这样大的变化吗?也许吧,这段日子过得很清静,没有烦人的苍蝇在耳边乱叫,心情自然就好了。”
英常侍听她将那些妃子,甚至熙牧野比喻成了苍蝇,不禁大笑:“公主殿下倒是一点没变啊。经历过了这么多事之后,还是这样的率真。”
他这句话搅动了临倚心底沉淀很久的记忆,笑容淡了下来,她转过头看着窗外随风摇曳的落梅花,道:“常侍这个时候来到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英常侍知道自己的话让她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事,也不计较临倚的突然变脸,依旧笑呵呵地道:“皇上这段时间忙,没空到落梅殿来看公主殿下,于是吩咐老奴前来慰问。看看公主有什么需要或者是有什么话要转告陛下。”熙牧野对临倚的在意,英常侍都看在眼里。每一次从临倚这里受了气,他都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从来不会将这气撒出来。很多时候他都很担心,担心他这样憋着会将自己的身体憋坏。但是这也是一个倔脾气的主,也不是他能够劝得动的。所以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人在这里没完没了地相互伤害,沉沦在这样无望的挣扎之中不可自拔。
临倚依旧淡淡地道:“英常侍你回去告诉他,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没有任何的需要,也没有什么话和他说。”
临倚的回答在英常侍的意料之中,但是他还是微微皱眉,半晌忍不住劝道:“公主殿下,老奴知道有些事不是老奴应该置喙的。老奴今日说这些话也已经是逾矩了,但是,老奴依然还是有些话想要劝公主殿下。过去的,就应该让它过去。人,要往前看,要向前走。每一个人的生活不都是一条没有回头机会的不归路吗?老天爷让咱们的眼睛长在前面,就是要让人往前看。总是抱着从前的回忆过日子,这有什么意思呢?”
临倚淡淡地听着,并不做声。英常侍知道自己的话白说了,他也不恼,只是叹口气,说这些话纯粹是为了安慰自己。他并没有指望自己这两句话就能够让临倚放下一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听着他沉重的叹息,临倚的心情也跟着莫名地沉重起来了。她转过头看着英常侍道:“英常侍,你到这里来到底是干什么?如果是为了传那几句话,那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可以走了。如果是为了劝我这些话,那你也可以走了。”说完,她端起放在自己手边的杯子,想要喝一口热茶。可是才将那茶杯移近了自己的唇边就一阵恶心,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听到临倚这话,英常侍的眸光暗淡了。他正准备要告退,却看到临倚脸色倏地苍白起来,她接下来的反应让英常侍的心里“咯噔”闪了一下。他已经是这宫里的老人了,对临倚这样的反应,他始终还是有着属于自己的敏感。但是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脸淡然地对临倚行礼告退。
英常侍才走了半个时辰,熙牧野已经带着大队人马杀到落梅殿来了。看着他那架势,临倚便知道一切都完了。当时看着英常侍离去的背影,她就知道这件是瞒不过熙牧野去。但是她也没想到他来得竟然这样快。
冷淡地看着自己的屋子一瞬间就挤满了人,她只是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地看着熙牧野,和他对峙。可她的心里却是忐忑的,她不知道熙牧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到底是要这个孩子留下还是不要这个孩子留下。想到他不要这个孩子留下,她心里会有一瞬间的轻松,但转瞬就变成了浓浓的不舍,心仿佛缺了一块一般空虚。但一想到他要这个孩子留下,她心里又不愿意,总是不想就这样顺了他的心意。左右她不想如他的意就是了。
短短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已经飘过了无数个念头。这却也不妨碍她看清楚他眼中狂喜的神色。他直直地盯着她的腹部,那情绪强烈到他在看她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要被他的视线烧出一个窟窿来。她心里一惊,知道以后自己和他之间又要回到从前那样的状态。哪怕他在乎的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半晌之后,他朝着身后等待已久的御医挥了挥手,那些御医得了他的指令,一刻也不敢耽搁地走上前来要为临倚诊脉。
临倚坐着不动,皱着眉头看着那些逼近的御医,沉声道:“你们干什么?”
那些御医在离她还有两三步的时候停了下来,听得她的问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由院判站出来说:“奉我皇之命,为公主殿下号脉。”
临倚冷冷地道:“我没病,号什么脉,不号!”英常侍对她已经知道自己怀孕的事并不知情。她企图蒙混过关。
那院判回头看着熙牧野,等待他的指示。熙牧野看着临倚,良久才道:“临倚,现在不要闹。让他给你号脉。”他的声音沉着如水,听不出一丝的情绪。
临倚冷笑:“我为什么要让他给我号脉?凭什么我要乖乖受你的摆布?”
看临倚的反应,熙牧野心里已经对临倚有了怀疑。他眯起眼睛,沉下声音道:“让他给你号脉。你人都在我的后宫里,你觉得我凭什么?”
他的一句话将临倚的火挑了起来,她“噌”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说:“熙牧野,你不要欺人太甚。”
熙牧野也咬着牙道:“是谁欺人太甚?你怀了我的孩子,却不告诉我。你觉得到底是谁在欺谁?”
临倚的心一颤,她硬撑着吼:“谁说是你的孩子?你一定要用这样的方法让我万劫不复,你一定要用这种方法提醒我那不堪的过去?告诉你,熙牧野,我这辈子有谁的孩子也不可能有你的孩子。想让我为你生孩子,你做梦去吧。”
她的这些话彻底将熙牧野激怒了,他眼睛赤红,目光森冷地对站在当下呆若木鸡的众人挥手。一瞬间原本一屋子的人都走了个干净。熙牧野在门关上的一刹那两步便绕过桌子来到临倚身边,他狠狠抓住临倚的肩膀,咬着牙道:“你说什么?!阮临倚,你有胆子就再给我说一遍?”
临倚满脸是汗,但是也不甘示弱地瞪着他:“我不会为你生孩子的,就算有了你的孩子,我也不会留下他。只要我不想,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让我为你生孩子!”
熙牧野怒极,他点着头眼神犀利地看着临倚,仿佛修罗。半晌之后,他忽然笑了:“阮临倚,既然你非要选择这样的方式,那我奉陪到底。我倒是要看看我们之间最后到底谁才是赢家。”说完他将临倚摔开,大力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不用再号脉,他从她的反应就已经知道了答案。既然他们之间无法善了,那他倒是要看看她会怎样去走这一步棋。若是她真的敢伤害到自己的孩子……。他已经打算好了,若是她真的敢这样做的话,他一定会让她比现在痛苦千倍。
看着他喷火龙一样的架势走了出去,临倚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正将他惹火了。他这样一个人,原来也是在乎自己的后代的。临倚精疲力竭地闭着眼睛,唇边是一个冷冷的笑。她就是忍不住要伤害他,她就是要抓住一切的机会伤害他。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够证明自己活着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