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有孕
第三百六十三章有孕
赵姝剃光了所有的头发。
从清安寺回宫以来,赵盈一面也没见过她。
她整日住在未央宫,其实也不到冯太后跟前去。
冯太后眼下只静养清修,什么人都轻易不见了,也不过是听着赵盈的,把人传召回宫来,在未央宫后殿安置下来,余下的是一概与她无关。
那日送走了宋乐仪和崔晚照后,赵盈就叫人到未央宫去传了赵姝来,这才知道,她自己把头发全都给剃了。
赵姝在佛寺清修数月,人是清减了不少,但面上的戾气分毫未减。
赵盈眯了眼打量她:“干什么?把你从清安寺召回宫里,还这么大的戾气?”
“我知道把濯儿送走是你的主意!”
“还真不是。”
赵盈啧了两声:“今儿叫你来,赵姝,你听好了,这是朕最后一次见你。”
赵姝眉心一拧。
不是赵盈?
那是燕王吗?
他是宗亲,是他们的亲叔叔,且濯儿是过继到他膝下去,如今是他燕王府的世子。
知道他这一向都是偏帮着赵盈的,可他也没有偏心到这个地步的道理吧?
这天底下,还真有人不爱江山皇位的吗?
赵盈如今虽然登基做了皇帝,但是她膝下无所出,而且就算将来有了孩子,那孩子终究也不姓赵。
她想立储,莫说赵氏宗亲,就是朝中大臣也不会同意!
到头来,还不是要扶濯儿上位?
赵承衍既做了濯儿的父王,濯儿御极,他自然要加皇帝尊号。
这也把濯儿送走吗?
赵姝咬紧了后槽牙:“皇上也不要打量着我是个傻子,就这样好糊弄,照皇上这个意思,濯儿是被皇叔做主送去天门山的了?”
赵盈盯着她看了很久。
前世对赵姝没什么记忆,今生的那些记忆,从前都还算是美好的,觉得小姑娘聪明伶俐。
果然人遇上至亲的事情总容易昏了头。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不过她没那么多的耐心。
“赵姝。”赵盈声音冷肃又凝重,“朕为天子,掌天下生杀大权,赵清、赵澄,乃至朕的亲弟弟,哪一个有好下场了吗?
赵婉被送往渝州封地,朕也不妨告诉你,她的长公主府里里外外都是朕的人。
她在渝州的一举一动,言行举止,哪怕是夜里做梦说了梦话,朕隔天就能收到飞鸽传书。
朕对你,对赵濯和赵妩,还不够宽容吗?”
宽容?
这就是所谓的宽容吗?
赵姝冷笑的时候唇边的弧度是带着明显的嘲弄的:“皇上所说的包容就是逼我母妃殉葬,又把我送入清安寺软禁,再把濯儿送上天门上吗?
宁宁是养在宫里,可她是养在皇上手上的,将来养成什么脾性,还不是全凭皇上心意?
皇上贵为天子,生杀予夺全是一句话的事儿,便觉得这样对我们就算是格外开恩了?”
“不然你还想要什么?”
赵盈倏尔也笑了:“你母妃随殉先帝,确实是朕逼的,但你总不会不知道,在先帝病重,朕监国摄政之时,你母妃几次三番想把赵濯接回昭仁宫的事情吧?
如果你忘了,李寂可以原原本本告诉你,你母妃是如何与李寂说的。
赵姝,你母妃靠着内府司的宫人和李寂,妄图联络朝中大臣,想要立赵濯这个襁褓婴孩为太子,扶持赵濯为新帝,你真的不知?
朕早就说过,昭仁宫的体面朕既然可以给,就可以收回来。
是你母妃自己贪心不足,如今倒来怪朕心狠?”
赵姝一时无话。
有很多事情,其实她是知道的。
可是……
可她不认为那样做,有什么错处。
她从前羡慕赵盈,虽然外头人都说赵盈牝鸡司晨,可她觉得赵盈好潇洒。
哪怕是母妃后来生下濯儿,她也没有想过,让濯儿取代赵盈和赵澈。
只不过——
赵姝喉咙一滚:“内廷这么多的宫殿,皇上没有三宫六院,哪一处不能安置我母妃呢?
她不是一定要死,是皇上容不得她的野心,她才非死不可。
至于濯儿——皇上御极,做了大齐开国以来第一个女皇帝,难道将来还想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外姓人吗?
终究你只能选濯儿,那为什么就不能……”
“赵濯被送上天门山,就是燕王的态度,赵濯不可能再成为朕的太子。”赵盈平声打断赵姝的话,“你如果乖巧懂事,朕也不愿赶尽杀绝。
等过个七八年,朕有了自己的孩子,且孩子也日渐长成,朕会让人把赵濯接回京。
他仍然是尊贵的燕王世子,而你,赵姝,你安分一点,朕也可以在京中为你选址建长公主府,也会从无权的勋贵人家给你选个好驸马。
等赵濯回来,你们姐弟还能常见面。
古来帝王,屠戮手足的事情,屡见不鲜。
朕这双手,沾染了太多条人命,说句实在话,真是不差你们姐弟两条命。
你也不用觉得朕要留什么好名声,做样子给百姓看,不敢杀你们。
留着赵婉和赵澈,朕身边还养着赵妩,足够了。
你一心要出家,朕大可以把你软禁清安寺一辈子,是死是活,谁又在意?
赵濯上了天门山学艺,失足跌下山崖,也与京中无关。
赵姝,好好想想清楚,回未央宫去吧,想清楚了,叫人来回朕一声,朕不会再见你了。”
此生不见。
可她如果按照赵盈所说的去做,往后也住在京城,年节下难不成也不用进宫请安赴宴?
赵盈还是想软禁她。
“皇上的意思,是给我换个地方软禁我吗?”
“平日里你到未央宫去陪着太后说说话,逢年过节称病不要再进宫,朕一眼都不想再多看你。”
赵盈站起身来,踱了几步,自高台下来:“朕可以给你富贵荣华,也可以给你三尺白绫,你自己考虑清楚,去吧。”
一直到了平昭元年的八月,赵盈下了道旨意,让工部把京城东南角长乐坊永胜街上闲置了六年之久的一处宅邸收拾出来,重新修葺,把那宅邸周遭大小十几处宅院并入府中,比照亲王规制,给赵姝修建宜真长公主府。
永胜街也改名为长公主街,长乐坊改为宜真坊。
足可见天子重视。
工部自然不敢迁延,不过短短半个月,就将长公主府中一应规制打点布置妥当。
可奇怪的是,这位长公主殿下自未央宫搬入长公主府去,一路上是天子吩咐了用皇太子辇抬着她送入府中,面儿都没露一下。
人一进了府,长公主府的大门就关上了。
宜真长公主府占据了大半条街,那府邸实在是太显赫华贵,而且赵姝搬进去后,京中百姓就发现公主府的府兵把守在长街口,闲杂人等不许出入长公主街。
又过了三五日,登门道喜去拜贺的,也只常恩王与王妃,并着明康县主,再便是宋尚书家的大姑娘,还有那位早封了县主的宋家大奶奶。
先前京中百姓传言说是把人从清安寺弄回宫里软禁,如今话锋一转,那华贵的长公主府,不就是宜真长公主的牢笼吗?
这种流言一直持续到十一月里,赵姝出过几次府,往宫中去给冯太后请安,出了宫也没立时回府,在城中闲逛吃茶,或是到谁家去赴个小宴,不过每次时间都不会太久,至多一个时辰,就匆匆回府去。
对外只说她早已不眷恋红尘,可皇上放不下她,她自己也舍不得宫里的幼妹,才从清安寺搬回京城,还了俗。
可人虽说还了俗,心下仍旧是一片荒芜。
时间久了,老百姓竟也接受了这样的说辞。
到了平昭二年的三月里,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天子一道旨意,要给宜真长公主选驸马,深居简出了一年之久的冯太后才在宫中操持起来。
但挑来挑去,拖到了六月里,也没把人选给定下来。
反倒是天子病倒了。
据胡泰所说,是积劳成疾,毕竟赵盈登基以来,每日只睡上两个时辰,最多的时候也不过睡上三个时辰而已,余下的时间都在批阅奏章,处理朝政。
正月里两广地区又暴雨成灾,国库仍旧是空虚的,即便有康宁伯府又进献不少银子,她也着实的头疼了一场。
天灾过去,赈灾稳定人心,过后朝廷又要开科举。
总之一句话,皇帝累倒了,得静养。
赵盈一连七天都没上朝,朝中大事全是宋昭阳这个内阁首辅与赵承衍那位宗人令在操持,能够入清宁殿觐见的,也只有他二人。
后来倒是断断续续的在太极殿升座,但实在精神不济的时候,也还是不去。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九月底,眼看着就要入金秋十月时分,天子才龙体大安,朝中一切也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就是病了一场后,人瘦了两圈儿,声音也同从前不大一样,文武百官没大放在心上,整天上折子都不忘在最后添上一句保重龙体,以示对天子的忠诚与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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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阳宫里的赵盈卸去满头珠翠,也没了龙袍加身,倒是一身素净。
她靠在床头,这时辰散了朝,内室的帘子被人撩开,她眉眼弯弯望过去,崔晚照正挠着脸上的皮肤进门来。
宋乐仪诶的一声就迎上去:“别抓别抓,抓坏了明儿没得用了。”
那人皮面具裹在脸上不透气,闷着实在难受的紧。
赵盈忙吩咐挥春:“还不快伺候大奶奶去摘下来,给大奶奶换身松泛衣裳去。”
崔晚照无奈摇头,宋乐仪一面往床边坐回去,一面跟赵盈两个咯咯地笑。
大约不到半个时辰,崔晚照才去而复返,她一进门,便抱怨:“这还是头一天,我就觉着实在是太累了,朝中好多事情,我实在不晓得怎么应付,要不是公爹跟燕王殿下在……想想还要这样子过一年,我就后怕。
真的自己到太极殿上去坐一坐,才知道你平日里有多么不容易。”
赵盈笑着拉她的手,往自己的小腹上放过去:“知道表嫂辛苦,等将来孩子落地,长大了,我得让他好好孝敬表嫂,难为表嫂为了他这样劳心劳神,提心吊胆的到太极殿去升座。”
是了,赵盈怀孕了。
她六月里“病倒”的时候,其实也没想过这个孩子会来的这么快。
到了九月初,胡泰来给她诊脉,她就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到如今也快两个月了,而且旁人大多到了三四个月才显怀,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进补吃胖了,总之那小肚子微微隆起,竟像是显了怀的。
崔晚照忙就把自己的手往回抽:“那我可当不起,这是个金疙瘩,谁不把他捧在手心里儿,我可不敢叫他来孝敬我的。”
宋乐仪笑呵呵就把话接过去:“阿嫂不敢,我敢,横竖他要管我叫声姨母,我是长辈,这有什么不敢的?他是未来的天子,我也是他姨母。”
众人都在笑,只有宋乐仪眼尾的笑意稍稍收敛了些。
她动了手,打算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似的。
崔晚照一拧眉,在她手腕上按了一把:“胡御医说了,元元如今不能乱吃东西,你别从外面带了吃的随便拿给她。”
宋乐仪撇了撇嘴。
赵盈叫表嫂,一伸手,把崔晚照的手从宋乐仪手腕上拿开,才抬眼去看宋乐仪:“今儿表姐又是替谁带了什么东西进宫?”
宋乐仪干巴巴的咳嗽,别开脸去:“我可先说好啊,不是我要替他们带东西进宫来,实在是把我缠的没办法,我也拒绝过的啊,上次你不高兴,我也叫父亲和大哥去骂他们了,可消停不了三天,又把东西塞给辛程,叫辛程拿来给我来着。”
赵盈无奈摇头,手心朝上伸过去:“拿来吧。”
宋乐仪这才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枚长命锁。
长命百岁,吉祥如意。
是羊脂白玉制成的。
锁的背面刻的就是这八个字。
正面锁面儿上雕的是如意云纹,云纹下还有一把小小的如意雕刻,那如意上又洒了一层金粉,精致的不得了。
赵盈一看这东西,就知道是何人手笔。
徐冽是没这样的心思的,大抵也不认识这样的能工巧匠。
便只有薛闲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