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木生风等人离开洞穴已过了有五日。为了谨防再遇到之前拦路截财之事,木生风放弃了走大道,而是改走无人小径。虽然安全得多,但速度也明显地慢了下来。数日过去,距离羌凉城还有一半路途。
众人的坐骑白髯狮此前已经死尽,故此皆是徒步而行。齐灵淮因为伤势未醒,便让老黑驮着;两个小丫头不占地方,也上了老黑的背头待着。
木生风和上官笙走在最前,距离十丈远的中间则是老黑、李浅语,二十丈远的最末则是李多言、石岬和楚北熠。众人走在杂草密集的小道上皆是一言不发,警惕万分,生怕又不小心入了圈套。
又过去数日,齐灵淮终是苏醒过来。他一睁眼,喊出“笙妹子”三字,惹得众人一番哄笑,倒是上官笙湿红了眼眶。木生风问过齐灵淮身体是否有何异常便退开,众人也不是没眼力见的,也都各自默默散去,独留俩人倾诉浓情爱语。
第二日齐灵淮便称自己已经全好了,要求将他列为战斗人员。木生风看其脸色苍白,多半是不愿在上官笙面前露怯,想到这数日都没有发生任何状况,也就勉强同意下来。
这日午后,齐灵淮将上官笙赶到队伍中央。木生风知道他有话要说,也不催促,静待齐灵淮开口。
齐灵淮抓过路边草根,一把捋掉草叶,又把草根折成两半。随意选了根含在嘴上,另一根则丢在地上不顾。
“头儿,今后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木生风不满地看过一眼,“不是说了不用谢我吗?我是队长,救你们自是分内事。”
齐灵淮摇摇头,深深看向木生风,传音道,“头儿确实救了我们大伙儿,但我的‘命’却是头儿你救的。”
木生风故作不知,摇头不语。齐灵淮看木生风死活不认,也不深究,转而说起其余事来,“头儿用的剑法是《剑图》吧,比我使得强多了。”
木生风出来之后知道《剑图》乃是齐家祖传剑法,唯有齐姓之人可学,也就是说现在他是唯一一个学过《剑图》的外姓人。但他并不清楚为何齐灵淮突然说起此事来,故此敷衍道,“确是《剑图》。”
“那头儿果真是老祖的弟子了,不然其他人是万万不敢教的。”齐灵淮抿嘴道。
“灵淮侄子有话直说就行,我们现在是一个队伍,能帮我自然会帮的。”
齐灵淮将口中草根折成两半,扔掉湿透的那边,颇有些犹豫地说道,“《剑图》创立至今已有数万年,虽为无上剑诀,但我修炼日久愈觉得真意已失,剑威不寻。说这些话恐不敬于各位先祖,却是我真切感受。”齐灵淮说罢踌躇之色顿去,整个人也立时轻松些。
木生风颇有些惊奇地看上齐灵淮一眼。确实如其所说,他也发现整个海剑陵会使《剑图》的皆有一个通病,那便是重于形少真意,唯有齐渺石有所不同。故此他说道,“灵淮想让我教你《剑图》?你父亲不会怪罪于我?毕竟一旦我教你就代表你不认可你父亲的剑法了。”
齐灵淮挥手一笑,“不瞒头儿,父亲此次让我西进便是寻了攀附头儿的心思,你能教我剑法父亲高兴还来不及,哪会不喜。”
木生风顿时愕然,随后苦笑一声道,“我说齐统领怎会突然热心起来呢,看来是有人把我的身份告诉他了。”说罢又提上一句,“那你先把《剑图》功法背给我听吧,我看看有何异同。”
听到木生风的话,齐灵淮喜色一跃于前,将口中草根扔掉,不过半刻,便将数千字《剑图》背诵完全。
木生风一一仔细听过,听到最后,不住点头,过得片刻却再无声音传来,不禁问道,“没了?”
“没了,头儿。”
木生风回头看齐灵淮一眼,见其脸色不似作伪,也不答话,只是默默往前走。
“少了《紫山》一章。”木生风忽得说道。
“《紫山》?却是从未听过。”齐灵淮知道功法定有遗缺,立时奔到木生风身旁,一副紧张之色。
“《紫山》乃是《剑图》中的密纲一章,没有《紫山》便是池中浮木,怪不得失了真意。”齐灵淮看向木生风却是一言不发,木生风知道他所求为何,继续道,“我且将《紫山》告诉于你,你细听便好。”说罢便将《紫山》一章共三百一十三字告诉齐灵淮。
齐灵淮听了《紫山》一章便想退下研习,木生风却把他叫住,又对身后众人道,“我们先在前面山坡歇息会儿。”说罢提身进步,先行往山坡上赶去,齐灵淮也随即跟上。
山坡上有一颗数丈大小的青茉树,树下甚至还有两座土地公石像,只是由于无人祭拜,灰尘日积。
木生风将灰尘擦去,言道,“灵淮觉得这世间之势如何?”
“除了西部兽乱,一切尚可。”齐灵淮知道木生风所欲非此,但还是按本心所想回答。
木生风却不如他这么乐观,一屁股坐在神像上,望向山下,道“大乱要起了,也许这一次兽乱便是序幕。”
随即又继续说道,“灵淮觉得整个海剑陵的人都来学《剑图》怎么样?”
齐灵淮没敢坐在石像上,站在一旁,急言道,“怎可?《剑图》乃是我大齐根基,万不可示于旁人。”
木生风想言,齐灵淮却又道,“若队长意欲一意孤行,恕我难以苟同,而且我会将此事告于父亲和大宗。”说罢便转身往下走。
“站住,灵淮侄子。”木生风厉声道,“我是队长,队长的话也听不得?”
齐灵淮转身往木生风看来,神情颇为不满。
“大多数齐家人都是如你所想的吧。”
“哪里是大多数人,我看只要头儿把这个念头公之于众,所有齐姓人定欲闻而诛之。”
木生风点点头,他知道齐灵淮所言不假,但是他并不姓齐。
“这只是我突然的一个念头,回去之后还会和掌教商量一番的。”
“那要是掌教不许呢?”
“不许我也要做!”木生风露出一口白牙,颇为自信。
齐灵淮觉得自己队长脑子定得了大病,放下一时的气恼,快步走到石像处坐下,按着木生风的肩头道,“头儿,太难了。到时候不仅大宗会找你的麻烦,万里之外的主脉也会派人来的。即便有老祖撑腰,下面的人也定不会答应。”
木生风一把揽过齐灵淮,让他往远处云霞看去,洪声笑道,“这样的景色美丽吧,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够日日见得。往常修士争夺我不管,可是如今大厦将倾,需得集众人之力方有活头。灵淮,你愿意帮我吗?”
齐灵淮摇摇头,沮塞道,“若是其余事,我自是当仁不让。但这种撬自家根基的事,我做不出来。”
木生风并不恼怒,拍拍齐灵淮肩头,笑道,“你再好好想想,回去之前我会再问你一次的。”
“头儿...”
木生风不欲再言,只让齐灵淮先下去。
齐灵淮走后,木生风也陷入阵阵迷惘中。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这个想法对不对,可是自从听过“伐无道”之事后,往日从画颜那儿听来的种种秘闻在他心中再挥不去。那将是一个礼乐崩卒,万道难存的世界,等待众生的唯有无止尽的杀伐。可年幼的他,却想抓住风中那早晚飞走的叶片。
在春日的天幕下,暗夜的阴影好像已经覆盖于上。
木生风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事,他抬手一挥,一柄遍体黑雾的剑便突兀地出现在他手中,随后木生风念头一转,剑又化为刀。如此之下,不同武器在木生风手上不断变换出现,直到最后变化为一把钩锤。而这柄钩锤赫然正是此前白夜所用的武器。
这便是木生风接受黑风之后获得的新能力,现在他已经可以恣意使用体内的死灭之力,但由于时日尚早,目前只能变换武器做不得其余。
有了新力量的木生风并不甚高兴。他回头看向众人,见大伙儿都没注意到他,悄然解下衣衫。只见衣衫下虽无伤痕,却有数处呈漩涡状的黑雾不断隐没又浮现。而这些黑风漩涡恰好是在此前他与王知白战斗所受创痕处。
当木生风吞噬白夜醒来后,当时的他并未感觉到任何异常,只是觉得身体久战之下竟再无任何疲意,仿似新生。
当闲下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之处。那便是此前被洞穿的胸膛和心口处全都被黑雾灌满,这些黑雾组成了全新的细胞与组织,并且与木生风的血肉完美无缺地契合在一起,故此在外人看来,他毫无变化。
但木生风知道,自己的心脏和肺腑已经不再是活生生的血肉,只剩下冰冷的黑雾。对此,他也不知道是幸运或是惩罚。
之后他也尝试过划破手臂,发现如果不是有意控制,体内的黑雾便会自动往伤口上聚集,直到形成新的组织,并且再剥除不得。只不过如果刻意使用生气去治疗伤处,也可以制止黑雾的聚集。由于无法判断黑雾的好坏,故此他决定如果不是特殊情况,都不去动用黑雾。
木生风将手中钩锤散去,连带着把方才的沮丧之意也抹去,拍拍脸颊,露出一个笑容,便起身往众人处走去。羌凉城已经快到了,他还要再和上官笙商量一下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