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执到底没有打扰林苒，看了她一会儿之后，又无声无息地从屋里退了出来。

　　闹钟尽忠职守地响了，林苒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分钟，翻个身把闹钟拍了。原计划是一早起来写论文，这种时间安排，忍不住就又让她想起了自己的高中生活。

　　那么长时间的高中生涯，她怀疑每个周末学校的印刷设备都得超负荷工作一把，各门课的卷子雪片似的往下撒，连个橙色警报都没有，在短时间内就造成巨大雪灾，把一个教室的孩子们的悲声埋在底下。

　　除了各门老师印的，还有学校统一组织学生订的，最恶心的一套就是那个什么什么的全国大联考，打开以后好几折，跟圣旨似的。

　　都这样了，班里居然还有同学不满足，放了学往门口的书店钻，那个什么习题的一买买一打，几天就做完一本——

　　其中自然也包括林苒这个大学霸。

　　不过现在虽然也是忙，但是习惯了老师的上课节奏，又也摸清楚了雁大的内部网站要怎么使用之后，也就没有什么能难的倒林苒了。

　　所以今天要不要起来写论文呢，下周五才要交上去，林苒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想，大人们整天嘴皮子磨破了似的跟孩子们说，好好学习好好学习，其实自己亲自来试试，除了为了某个目标的时候自制力稍微强点，也还真是好不到哪去。

　　惰性谁都有啊……不过年轻人更不知轻重些——唉，也不知道薛燕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她这一觉直睡到太阳透过窗帘的缝隙透进来，爬起来鼓捣干净自己，到厨房之后把齐婶给吓了一跳，稍作解释之后就端了杯热牛奶出来，拿出平板来开始研究下周的课表。

　　当中想起了什么似的，随手拎起手机：“起来了吗？”

　　那边半天才模模糊糊地传出一声：“操……林苒你一大清早就叫魂？”

　　好像听见了一个女声娇滴滴的抱怨，林苒乐了：“几点了还大清早？虽然我知道你需要解决一下生理需求，但是您也考虑下您的年龄好吗？悠着点。”

　　“这才哪到哪啊，”季飞语清醒了些，于是开始跟她瞎扯，“我跟你说，你师哥我……”

　　“得了得了，不跟你废话，”林苒一边滑动着平板的页面一边慢慢悠悠地说，“酒店那边的房间，过一段时间我要退，当时你替我长租的，先跟你打个招呼。”

　　“不是，这怎么话儿说的？你这才住不到半个月就待不住了？”

　　“还真有点，”林苒摇摇头，“别说，心踏实不下来，让我这么窝着，浑身难受。”

　　“那你……就周夕雪那边怎么解释……”

　　“你还没看明白吗，她这次是铁了心要跟我演一下母女情深，所以跟我住哪儿就没有关系了。不过当时苏城闹成那样……还指望我承什么情？”林苒冷笑一声，“撂挑子了，跟你说演员这行当，我干不了。”

　　“什么事儿啊这是？”

　　“没什么事，现在这局面，谁敢做出头鸟？”林苒把喝干净的牛奶杯放在一边，“你说我这大老远的，跑到雁城来，要真是在这偏安一隅，我图什么啊我？不管了，回头房子我退了，该上学上学，该回家休息回家休息，有本事她就真跑到二叔这儿来找我。”

　　“哎我说……喂喂喂？”林苒已经把电话撂下了，季飞语听着自己手机里的忙音，表情颇为无奈，身边的烫着大波浪卷发的女人缠过来：“什么人哪？”

　　“没事，一个朋友，前一段时间我回雁城也是有点事办，她就托我顺手给定一房子，现在不想住了。”

　　女人漫不经心地往他耳朵里吹着气：“那就不住了呗。”

　　“他要真想退还跟我说？过不了半天她就不提这事了，我还不知道她。”季飞语不着痕迹地挣脱了女人光、裸的胳膊，坐起身来开始穿衣服。

　　当初她要走的时候，跟谁打过招呼了？

　　林苒向来是最心软，最看重感情的，只是被这些喜欢打感情牌的人伤心良多，之后硬逼着自己冷下心肠，假装狠心，假装冷漠，假装自私……但是苒苒，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强扭的瓜不甜？

　　跟莫执打过招呼，说了一声自己晚上回来过并且要回老宅一趟拿东西，中午刚过，林苒午饭被承叔硬压着吃了半碗面，正琢磨着今天一共就晚上最后两节课，要不干脆请假不去了，门口的可视门铃就响了。她放下手机，慢吞吞地站起来去开门。

　　俞觅夏跟她发过微信，说下午要来找她。

　　结果一开门，看到了俞觅夏拉着薛燕正站在门口：“苒苒，求你件事成不？”

　　“怎么了？”林苒把两个人让进来，颇有些诧异，她没想到，俞觅夏居然会跟薛燕一起，而且还带着薛燕到她这里来了。

　　“呃……主要是她想找你，但是联系不到，我就……”俞觅夏看了薛燕一眼，这个之前还趾高气扬的姑娘，现在红着眼睛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听他们两个说话，“我就自作主张地带她过来了。”

　　“我还当多大事呢。”林苒就笑了，就算心里觉得俞觅夏这行为略微有点儿不带脑子，可也能明白，薛燕在这种情况之下有这种心态，也是很正常的，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而且……薛燕的背景已经被二叔和承叔都摸了个清楚，确实是没有什么问题，也没有跟什么值得起疑的人来往。

　　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今天过来的是纪鑫，想到卜昌平这个人，林苒自然会是另外一种态度。

　　俞觅夏有些感激地冲她笑了笑，也不知是为了她答应帮忙，还是为了这人一句话都没问的那份体贴。她自己确实还有其他事情，跟林苒寒暄了几句之后，便急匆匆地走了。

　　薛燕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林苒也没有催促，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缩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记笔记，两个人都没什么动静，相安无事到了极致。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薛燕才开口，嗓子嘶哑，一听就是哭多了：“林苒，我……。”

　　“怎么？”

　　“真的很谢谢你，要是没有你的话，我爸可能真的……钱我会还给你的，你给我个账号吧，我回家就转给你。”

　　“不急，你和阿姨不还得在医院看叔叔吗？”林苒帮忙的时候，就做好了这钱收不回来的准备，“等你方便的时候再说。”

　　“林苒，真的太谢谢你了，我……”

　　薛燕后续还说了些什么，林苒就没有仔细听，她左耳带着半只蓝牙耳机，苏明义给她发了个短视频过来，环境是个一看就是老房子的楼道里，她清楚地听见有人在一大把钥匙里翻找，然后开门的声音。

　　中间夹杂着一个女人的问话：“哟，都多少年了，怎么还住这呢？”

　　她语气平淡音量适中，音质甚至是好听的，可不知为什么，就是会让人有那么一点不悦的感觉。拿钥匙的那个男人低低地回了句什么，而后两个人进了门。

　　苏明义不会显得没事给她发东西的，那么这女人又是谁？林苒不自觉地走神了，半晌，他才叹了口气，心里暗骂自己，操这闲心干什么。一抬头看见墙上挂的钟，薛燕来了快半个小时了，一次性纸杯给她放旁边了，她却连口水都没喝。

　　林苒想了想，趁着薛燕下一句话还没说完，示意她待会儿再说，站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想了想，又取了个盘子，让厨房里的阿姨给削了个苹果，上面插了几根牙签，一起端到客厅里。

　　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薛燕在看她放在沙发上的那几本书。

　　刚刚林苒实在是不想跟她在道歉这方面来回来去扯，便代开了话题跟薛燕聊闲天，离开的时候也跟她说，旁边的书随便她看。

　　薛燕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小心地翻看一本书，这个女孩子看书十分小心爱护，让书自然地摊着，一根手指轻轻点着翘起来的书页，不去用力压它，估计她看完的书绝不会在封面留下痕迹。

　　林苒把吃的喝的放在她旁边，薛燕特别客气地抬起头又是一声“谢谢”，声音里还是带着局促，林苒笑着想拍拍她的肩膀，手才伸出来，想起自己现在跟她的关系，做这种动作终归不大合适，于是改成去探头看了一下一下她看的书，这一看，她忍不住挑挑眉：“唔，《庄子》？这个版本没注释……我记得你是学理的？”

　　薛燕点了点头：“我古文学得一般，有好多地方看不大明白，不过喜欢这个，慢慢看，不明白就猜，猜不出来就先跳过去呗。”

　　她就往客厅里的小书架扫了一圈，难得地有点兴奋表情：“林苒，你这边好多中国古代文学啊。”

　　林苒有些失神，不……这些书不是她的，她的关注点永远都是放在法律相关的东西上，没这个兴致，也没这个耐心去翻看这些佶屈聱牙的东西，这些书其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