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翘忽而意识到这件事一直拉扯下去并无好处。自己花尽了半辈子心血才爬到现如今的位置上,眼见临门一脚,自己就要成侯夫人了。她决不允许这个时候出岔子,毁了自己现有的一切。
不等荣川回府,徐云翘就带着荣芯姚姑姑奔主院去,一到院门口就见荣长宁跟着荣苓站在门口等。
徐云翘抬脚便想迈进门去,荣长宁却掩面轻咳了一声。
抬起来的绣花鞋就悬在半空中,不知是否该落下。
荣芯拉了拉徐云翘的衣角,徐云翘这才收回自己的脚转身面对荣长宁。
而这姐妹两个就笔直的站在那,不行礼也不招呼,却又像是有意叫住人似的,叫徐云翘不得不上前:“阿苓和长宁也在啊。”
荣长宁这才瞧了徐云翘一眼:“我们在这等父亲。敢问徐姨娘来做什么?”
“我……我自然也是来等侯爷的。”
“徐姨娘怕是这半年春风得意,都忘了规矩。若非父亲、或是家中主母应允,任何人不得私自踏进主屋。姨娘手上握着当家钥匙不假,到底,还是个妾。”荣长宁冷着眼提醒,看也不看徐云翘一眼。
这番话到底不能激怒徐云翘,她笑着走到荣长宁身旁,半带挑衅的说到:“家中最懂事守规矩的孩子就是长宁了。可长宁,你到底还小。要知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往常你父亲不在,我也是抬脚便进了这门,却不见得你父亲生多大的气啊。”
“父亲是父亲,我是我。”荣长宁抬眼瞥着徐云翘:“父亲回来之前,姨娘想当着我的面踏进我母亲的房中,那是不能够。况且,母亲就是在这间房中一病不起,最后咽了气。姨娘进去……一点都不害怕吗?”
说到永禄公主,徐云翘神色骤变,她瞪着荣长宁好一会说不出话来:“我……行的端做得正!为何要怕?”
“母亲在时定下规矩,有违祖训者戒鞭五十,有违家规者戒鞭二十。姨娘若是认打,这门你想进便进吧。主院多少双眼睛都在这看着,姨娘就算是闹到父亲面前去,长宁也还是这番说辞。”
“这又不是你绾清院,你张狂个什么劲?!”说着徐云翘便克制不住自己的性子,想要冲到荣长宁面前去质问,荣芯在身后一把将她拉住。
“你拉我做什么?!”徐云翘抱怨了一句,转身站到荣长宁身边:“我念及你是晚辈不与你计较,你却得理不饶人忘了尊卑!现如今侯府搅进了穆王府这趟浑水里,到底是因为谁啊?还不是你这小蹄子?!定了亲也不知道安分守己与外男勾勾搭搭,绑了你去也是活该!”
“晚辈?尊卑?”荣长宁冷笑了下,终于正眼看了眼徐姨娘:“管了几天家就真拿自己当主子了?妾就是妾,迈不得前堂,通买通卖的贱流,一个下贱坯子与嫡女谈尊卑?真是闻所未闻。你不问问自己这三两重的骨头,配吗?”
“你敢这么与我说话?”徐云翘一巴掌扬起来,荣长宁的脸即刻送了上去:“与你说话是抬举你!打啊,看你这一巴掌下去,父亲还能不能护住你。”
烈阳晃过荣长宁腰间的如意玉佩亮了徐云翘的眼,徐云翘听荣芯说过,那是荣长宁当日去白府,应国夫人亲手交给她的。
应国夫人如此疼爱,白楚熤更是连穆王府世子都敢动,何况是自己。
与此同时,站在旁边闷不吭声的荣苓也终于开了口:“父亲才说,子不教父之过,因为穆王爷的放纵,世子才会为所欲为害人害己。姨娘不以身作则严于律己,蘅儿生活在麓笠院耳濡目染……在自家院子倒还好,出了门也这么没规矩?还不叫人贻笑大方?”
荣长宁接过话茬:“自己儿子都教不好,当家主母坐起来是否应手还未可知啊。姨娘非要提一提穆王府的事,我这个‘晚辈’也得提醒一句,皇城里有一个萧正誉就够了,姨娘可千万别教出个萧正誉第二。父亲爵位坐到底,也不过是个侯爵,哪有王府的权势地位?这事出在蘅儿身上,可就未必是断一只脚那样简单了。”
荣苓附和到:“倘若蘅儿耳濡目染的学会了什么不该学的,记下了什么虚无缥缈的昏话,日后与阿若发生了什么冲突,兄弟阋墙,父亲大怒兴许真给蘅儿送回衡凉老家去。”
“长姐二姐何必含沙射影血口喷人?不得进便不得进,我与母亲等在这就是了。”
“她说不行就不行?!”徐云翘偏是不应:“我偏要进去!这侯府里,我说话不算,难道你说话就算?你还没嫁进白府呢!”
说完,徐云翘提起衣角转身迈进门槛。荣长宁站在原地也不气不恼,仿佛她并不是很在意徐姨娘是否迈进主屋,瞧着徐姨娘带着荣芯负气离去的样子,荣长宁竟还笑了出来。
荣苓回眼看向荣长宁:“你笑什么?”
“没什么。”
“你平时不爱计较这些的。”
“我故意气她的。”荣长宁摇晃着手里绣幽兰的团扇:“长姐以后不用替我说话,且看着吧。”一起
荣长宁不愿细说,荣苓也不问,转而说到:“你有没有发现,徐云翘照比从前……蠢顿了不少?”
“能将母亲算计得寸步难行,她可算不得蠢顿。母亲在时她谨小慎微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母亲一过世她便当起了家,抬脚便踩在了阿若身上,自然以为非同寻常。舒坦日子过太久,心猿定不住了。忘乎所以,记不住自己是谁罢了。”
“她这样,迟早会害了自己。”
“长姐还替她担心?”荣长宁惊诧的看向长姐:“我还就怕她丢了眼下这趾高气昂的样子。”
“说什么呢?”门外荣川大步跨进院门,见到荣长宁与荣苓站在门口说话问到:“进头伏了,天气热。怎么不进去等?”
荣苓带着荣长宁行礼:“父亲。母亲在时立下过规矩,父亲没回来我与长宁不敢进去。”
荣川的脸上表情显得复杂,直说了一句:“走吧。”
门口荣长宁和荣苓才说过因为母亲定下的规矩不敢进门,一进去就瞧见徐云翘带着荣芯坐在里面喝茶,俨然一副主母的模样。荣川的眼中,当即闪过一丝异样。
徐云翘赶忙站起来,收起脸上的得意转而一脸焦切:“侯爷!侯爷回来了!”
她刚想攀附上荣川的手臂,荣长宁就先了一步扶起父亲:“父亲快坐,长姐来的时候吩咐人在井里镇了梅子汤。”
徐云翘的手当即落了空,只能不情不愿的坐到一边去。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荣川撩起外袍坐到案前,荣长宁毫不客气的开口:“父亲知道女儿在担心什么就好。”
随后倒了一盅冰凉的梅子汤放在荣川面前,荣川看向荣长宁,义正言辞的告诉她:“父亲没有什么大的志向,自己的儿女也护不住,身为百宁候又能如何?这件事,为父就算拼了命也会给你讨要个结果回来。”
“可女儿觉得,相比这结果,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你想说什么?”
“女儿希望,父亲不要与穆王府硬碰。”
“是啊侯爷!”听到荣长宁这么说话,徐姨娘赶紧迎合上去:“穆王爷位高权重,咱们属实得罪不起,白家尚且不曾脱身,若因为些小事……”
“小事?”荣川转眼看怒视徐姨娘:“什么是大事?他欺负到我侯府的头上是小事?!赶明个将你也绑了去,是不是也是小事?!”
难得荣川伸手指着徐姨娘:“无知妇人!被人欺负到头上来咱们还缩手缩脚的,以后在皇城,可还有荣家的立锥之地?!”
天气闷热人心总是烦躁,加上荣川同白楚熤与穆王爷相互攀扯已久,本就一脑门的官司,徐姨娘一张口便不合他心意,脾气自然就来了。
荣长宁安稳的跪坐在荣川身旁:“父亲,天热,用些梅子汤定一定吧。”
荣川这才收回怒目,拿起眼前一碗红汤,耳边荣长宁轻声细语施施然道:“总归女儿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荣川放下瓷碗说到:“荣家知道,白家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还未可知。”
“长宁未来的夫家姓白,旁人怎么说都无妨。只是父亲,这件事再纠缠下去,无论是输是赢,咱们都不见得能捞着好处。”
荣川疑惑的看向荣长宁:“怎么说?”
“女儿想问父亲,有多少把握能将穆王府连根拔起?”
“……”荣川沉默,随即明白荣长宁想要说什么。祸根埋下,最架不住的是那句‘来日方长’,就算荣川逼得圣上处置萧正誉或是穆王爷披发请罪,他们到底还在皇城里,穆王府还是穆王府,圣上不会因此将其全家铲除。
穆王爷最是记仇,秋后算账细水长流,一家儿女不会落下太好的结果。以穆王府的实力,耗也会将侯府耗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