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样的答复,叫荣长宁感到不适应。
可眼下的荣川只专注棋局,并无心那些琐碎事。于是荣长宁摆手唤过一旁的丫鬟:“去告诉姜姨娘,说父亲叫她先起来回去。”
“是。”
“现而长宁管家真是越来越有模样了。”离怨一边调侃着一边落了白子,荣川轻笑了下:“这丫头我是管不住的,心里可有主意着呢。往后到了白府,我也放心。”
“长宁本就比同龄女子多了几分老成持重,她才吃不得亏呢。”
荣长宁跪坐在一旁听着,总也听不出父亲这话是喜还是忧。于是试探着问了句:“今年侯府可以挂灯了,过年也要热闹些。女儿想着,也是时候将手里的事交给姜氏了。父亲觉得如何?”
荣川还是那句:“你定夺。”
“那荠儿……”
“你看着办吧,毕竟今日委屈的是你,只要你自己觉得过得去就行。”
荣川回答得毫不在意,也不知道是打从心底料定荣长宁不会和小孩子过不去,还是心里依旧对荣长宁先前的作为耿耿于怀。
自从徐云翘去了荣蘅被送回衡凉,他对大小事便都显得毫无兴致。除了上朝,整日里都是下棋赏画。
亦或是因为先前错信徐云翘,真的伤透了心。
不论荣川出于何种原由将荣荠连带着姜氏都交给自己处理,荣长宁都不打算对荣荠多做计较。
可姜氏却惶恐极了,她生怕惹恼了荣长宁,一咬牙一跺脚,命人去将荣荠给绑在长凳上,打算先打几板子在叫她去给荣长宁请罪。
于是荣长宁还没到祠堂,就听到荣荠撕心裂肺的喊:“阿娘饶命!饶命啊!”
“我看你也是不打不成器的!既然要打,我便给你个心服口服。”姜氏一脸严肃的跪坐在荣荠身边:“你二姐将你带回侯府,还找人教你识文断字。你可倒好,这大的喜日子,你扭头就将你二姐的聘雁给放了。满院宾客,你知道自己折了她多少的面子?!小了说,你这是不懂事没规矩,大了说,你这是恩将仇报。现而我要打你,可有不服?”
“我……”荣荠跪在地上柔弱且倔强,可听到自己娘亲这样一番说辞,也只能垂下眼回一句:“服。”
“好,那便打吧。”
“阿娘阿娘!”荣荠慌忙喊一句:“能不能……轻一点点?”
姜氏逼上了眼,咬咬牙:“打!”
下人落了板子,小冬在外面听得都不禁抖了三抖。荣长宁也没有想到,姜氏对自己的女儿竟这般严苛。
里面荣荠疼得哭天喊地,荣长宁握着丝帕站在祠堂门外,冷漠的听着里面的叫声。
小冬忍不住提醒:“小姐,要不叫姜姨娘停停手吧?”
“娘亲教训女儿,咱们插什么手?都说了院子里的事要交给姜姨娘,现在她打自己的女儿我都要横插一杠,往后在下人面前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可六小姐毕竟年幼,这么打下去,怕是要给打坏了。”
“做错了事,就是要受罚。不能因为她是侯府六小姐,就加以放纵。更不能因为对方不予追究,便让她心存侥幸。”荣长宁坚定的说了一句:“规矩就是规矩。”
见荣长宁并不打算姑息,小冬也不敢再说话。
可到了最后,十几板子打下去,荣长宁到底先于心不忍了,推门进去冷眼看着姜氏:“女儿不是你生的?如若不想留着她,照着后颈一棍子了事。”
姜氏惊慌的跪在地上,荣荠上气不接下气涕泪满面不成样子,小冬赶紧解开绳子将荣荠放下。
“是妾管教不严。”
荣长宁并无心情去听她的那些啰嗦,只告诉一句:“你回去吧。”
姜氏就算再有话,见荣长宁板起脸,也是不敢可能声,默默的退出祠堂。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躲在暗处晶莹着泪花,巴巴的看着姜氏走了才敢钻出来扑到荣长宁面前:“二姐!阿娘要打死我!”
“怎么会?”荣长宁抱着荣荠,抽出丝帕擦干净她的眼泪:“你阿娘养你这么大,养得多辛苦,才不舍得打死你。三哥有没有送吃的给你?”
“送了。”荣荠抽泣着,努力憋回自己的眼泪:“可才吃下去没多久阿娘就来打板子,差点都给打出来。”
原本还觉得六小姐可怜,现而听到这样的话,实在忍不住笑。可又怕自己笑出来被荣长宁怪罪,只能使劲的憋着。
荣长宁抱着她问:“那现在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荠儿不该将二姐的聘雁放走。”天平
“嗯。”荣长宁耐心的点点头:“可二姐觉得荠儿并非故意想要放走那对北雁。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荀敬岐说,那对北雁用过了就要被吃掉。它们被吃掉了家里的小雁就不能往南飞了,冬天来了就会冻死在这。他说报完礼单后,那雁便没用了,我们就偷偷的合谋将北雁给放了。结果还没等我跑掉,他就满院子嚷嚷是我放走了北雁,我就被抓住了。”
听完荣荠的这一遭遇,小冬实在忍不住‘噗嗤’的乐出了声音。
荣荠一脸疑惑的看向小冬,也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可笑。
“荀敬岐是谁?庆国公府的?”
“嗯。就是先前在兰泽巷欺负我的那个人。”
“要说荠儿的错,有两处。”荣长宁温柔的教化:“一个是荠儿自己说的,不该放走北雁,另一个是荠儿明知道他是坏人还选择相信他。要知道,你看到的人总是有一半真一半假的。在没有确定他是不是真心帮你之前,不要轻信他人。记住了没?”
“荠儿记住了,下次绝不再信他了。”
“天色不早了,回去洗洗脸,睡吧。”
荣荠却略显为难:“我不想和阿娘睡。”
“回去就和你阿娘说,二姐已经重重罚过你了,明日还要罚你起早抄书。”
“那若是阿娘还不高兴呢?”
荣长宁轻叹来了口气:“嗯……那你就往二姐的屋子里跑。”
“好,那二姐你要给我留着门啊。”
“嗯,走吧咱们回去。”说罢荣长宁站起身,牵着荣荠踏着波光似的月色朝绾清院走。
这一路上,荣荠走几步路就忍不住抬手揉揉自己的小屁股,终于是走到了地方,心里又开始了不安,刚要与荣长宁分别,忽然又攥紧了荣长宁的手:“二姐!你要记得给我留门哈!”
“好。”荣长宁蹲在地上安慰着她:“你放心,只要你来,小冬就给你开门了。”
“嗯,一定要记得哈!”
“放心,快回去吧。”
荣长宁的再三保证,终于是叫荣荠放下心,转身默默的朝西厢房走去。
望着她小小的背影,荣长宁竟又笑了。小冬瞥了瞥嘴:“小姐你的聘雁都别人放了,还笑得出来?”
荣长宁半带嗔怪的掐了下小冬的耳朵:“就你话多。”
主仆两个朝回走,荣长宁的心情却也不算差。要说对北雁的事毫无芥蒂,那是假的。可相比自家小妹,就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天大亮后,百宁侯府的下人都以为,荣长宁是要就着聘雁的事计较一翻。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闷头只顾着干活。若是给他们插个尾巴,都恨不得夹起来走路。生怕撞到了了枪尖上。
可荣长宁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波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故意将此事潦草过去,还莫名其妙的要将绾清院门口长了许些年的椅桐给砍了。
荣若和荣苓听说荣长宁大张旗鼓的要砍树,赶忙跑去绾清院门口凑热闹。
可等着他们赶到的时候,树已经放倒了,连个树桩都没剩下。荣若呆呆的看着地面上剩下的土坑:“二姐,你怎么把树给放了?连根都不剩?”
“啊。”荣长宁站在一旁看着人填坑:“这树也好些年了,荠儿最近要学琴,正好给她做把琴。”
荣苓问到:“可前不久才看上面结了好大的花骨朵,来年就能开花了。”
“来年我就要出嫁,这府上的一切便都与我再无瓜葛。”说着荣长宁竟有些凄清之感,却还是说调侃到:“遂趁着现在,想要什么,赶紧下手!”
说到荣长宁出嫁,荣若也敢到心有悲戚:“二姐这说的什么话?你想要侯府的什么东西,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我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只是嘱咐你要善待姜氏母女。怎么说,荠儿也是自家小妹,你要好好照顾。”
“又来了。”荣若不耐烦的翻了白眼,懒洋洋的回答:“我知道~”
“行了,尽是尘土,咱们都别在这站着了,进去喝茶吃些果子。”
“是啊。”荣苓也翻了翻白眼跟着打趣:“荣二小姐晾着我们半晌,我还以为是不舍得给我们茶吃呢。再等下去,我都要出阁了!”
荣若摇摇头:“二姐可不小气,这么大一棵桐树说砍就砍,连根拔起。怎么可能差我们这一盏茶吃呢?”
姐弟三个亦如既往的一边说说笑笑,一边朝里面去。丫鬟忙着煮茶,小厨房忙着做糕点。荣荠听到声音,也凑了过去蹭些吃食。
几个人字里行间说得都是开心事,而等着他们的也都是开心事,可这愉悦中总是夹杂着些许不舍带来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