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的荣芯都还不能坐起来,听说自己即刻就要被送走,她的心中即苍凉又愤恨。
心里又问出了那句曾问过不知多少遍的话:自己明明也是百宁候飞女儿,为何就要被荣长宁踩在脚下。
耳边传来门口下人传来几句闲话:“二小姐昨个给咱们院子里的丫鬟小厮都发了银锭,说是叫压在枕头下图个吉利。你昨个回去看望父亲,我就替你带回来了。”
“真的?”
“二小姐昨个亲自带着林姑姑按照名册下发的,就怕短了谁的,你拿到了记得去给林姑姑回话。”
“诶,多谢你。”
“二小姐知道你爹病重,还多分了盒参片给你。我一并替你收了。”
“这些日子你替我当值,回去分你些,你拿去孝敬你娘。”
“嗯!”
下人而已,也叫荣长宁也要费这么大心思拉拢?在荣芯的眼里,这不过是荣长宁沽名钓誉之作,她也就只有这么点能耐了。
可就算她再看不上荣长宁,这会也是要被荣长宁给弄回衡凉去了。
荣芯自以为的聪明,并没有救得她。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却在心底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在了徐云翘身上。
门口的丫鬟还在说嘴,忽而听到有人迈进门的声音,荣芯转眼朝门口瞧了一眼,唇上无色极其憔悴。
可看着眼前来人,更是叫她失望透顶,不屑的别过脸去:“原以为是父亲,不想是你啊。”
徐云翘握着手里的匣子,脸上一时显得十分难看。她缓缓走过去,坐到荣芯的床榻边:“你父亲昨日吃过团圆饭后,便再没见过我。”
“是吗?”荣芯一撇眼,冷飕飕的说了句:“那还真是报应啊。”
“芯儿!我是你娘!”
“担不起!你是荣蘅的娘!多新鲜?我被打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是我娘替我挨了?我被送去衡凉老家的时候,你怎么不站出来说火是你叫我放的?!害我活活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你……”
还不等徐云翘话说出口,荣芯便是一句:“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
“我说你怎么非叫我动手?原是打着事发后叫我顶罪的主意,荣蘅是你生的,我就不是你生的?”说着荣芯冷笑了下:“我倒真不希望自己是你生的。”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昏话?咱们要以大局……”
“狗屁的大局!全是你儿子的前程!这么多年,我隐忍,我替你出谋划策,换来了什么?!换来了我要被送会衡凉!还不如当初嫁给徐福!至少现在不用去担忧徐家会对我如何。”
“你父亲不会叫你一直待在衡凉的,眼下……眼下只是给荣长宁看的,是要下下她的火气才行。到时候等你父亲心情好了,为娘再去替你求情。听话。”徐云翘放下手里的匣子打开来看:“这是母亲平日里攒的一些金银玉饰,还有些金叶子银票什么的,你带去打赏下人。阎王易见小鬼难缠,老家的族亲都好说,只那些下人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你连侯府的信符都没有,没钱自是使唤不动他们……”
荣芯看着匣子里的东西发笑,眉眼中神色一变抬手便将匣子掀出去好远,东西散落了一地。
“啊——”徐云翘吓得从床榻上弹起来,呆呆的望着散落一地的东西,几样玉饰都摔坏了,桃花眼中难掩怒色,转眼瞪着床榻上趴着的荣芯:“你是疯了吗?!”
“有本事,你现在就求父亲将我留下。若不能,你也不用在这惺惺作态。你当初与主母同时有孕,利用我进了侯府。后来你见我生下来是个女儿,主母生下的却是个世子,遂你不待见我。这么些年我也看明白了,无论我怎么努力在你眼中都是一样的,棋子罢了。”荣芯抱着枕头倔强的不让泪水掉下来:“这次我成全你,算是还了你生养我一回的大恩。”
“你要干什么?你还敢不认我不成?”徐云翘难以置信的看着荣芯:“你当自己是谁?若没有我把你生在侯府,你什么都不是!你和外面那个野丫头荣荠一个德行!跟我断绝关系?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荣芯也咬着牙回嘴:“那且走着瞧啊,看到最后是你的儿子争气还是我争气!”
“好……”徐云翘被气昏了头,不住的点头:“好的很!有骨气!东西你爱要不要,你的死活,老娘也不管了!”
荣芯尽力扬着头看向徐云翘,目送她转身迈出门去,含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顺着脸庞滑落,手里紧攥着被角,这才是真正的‘寒天饮冰水’。
想比在关键时刻将自己推出来的徐云翘,荣芯恨的是荣长宁。她实在将自己摸得太透彻了,她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害怕什么了。惩戒得恰到好处,即给她自己留了体面又叫父亲无从说情。14
别家的闺女都在筹备赴宫宴还有十五的灯会,这会自己却要被送走了,说起来荣芯自己都觉得可笑。
她趴在床榻上又是哭又是笑的,疯魔了一般,带着不服与倔强还有几分凄婉。可就算她再不想,时候一到,也还是得被抬出绾清院抬出侯府,安置在荣长宁替她备的远去衡凉的大车上。
临上车前,她朝主院的方向看了眼,父亲没有来。
父亲到底是心有忌惮的,忌惮荣长宁背后的势力,禹城、北浔、更有皇城里的九五之尊。
“父亲不会来了。”荣长宁握着手炉款款而至,毛领被吹在脸侧:“那日父亲被你气到病倒,现在也只是微微好转,服了药便睡下了。”
荣芯抬眼看看荣长宁又看了看她身边的荣苓冷笑了下:“嘁……你们两个有什么好得意的?”
“得意倒是谈不上,只庆幸我命大。”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和绿竹做下的局!”荣芯嘴硬说到:“荣长宁!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借这一次打死我!”
荣长宁眼中不尽冷漠:“我倒是想要你死,可我答应了蘅儿,留你一命。现如今你说什么也没用了,是不是局,父亲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并且,叫你后悔!将我所有的痛加倍奉还于你!”
她说话的样子真是凶狠,若是胆子小些怕是就要给吓到了,荣长宁点点头:“好,我等着你。”
说罢摆手,示意人将荣芯抬到车上去。
车夫收了车凳坐在车边挥鞭而去,打车晃晃悠悠的也算是送走了荣长宁的一桩心事。转身回府,抬眼一看,就见连廊处父亲正站在那里。
他神情复杂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去的背影更显落寞,叫人也跟着觉得落寞。
荣苓拉了拉荣长宁的手示意她回回神,而后便想小时候一样拉着荣长宁回院子了。
在这个家里,在没有人敢觉得二小姐寡言少语柔弱可欺了,没有人再敢将她的宽容与隐忍当做是软弱了。
而荣苓和荣若更是看得出来,接下来的荣长宁,只会比从前更加心狠。
……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皇城灯火通明三日,城门大开接受四海朝贺。
无论是大齐子民还是外国使臣,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除了有要职在身的都可以进皇城与国同庆。
大齐的天子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大齐的风貌、大齐的雄武、大齐的承平盛世、大齐的包容之心。
遂无论是禁军还是铁骑营,皇城内外所有可以调动的军队都被调动了起来,白楚熤更是带着刘桓恕与姜宁忙得人仰马翻。
除了年后来侯府拜年见过一次,荣长宁就再没见过他了。
第一日的灯会总归是热闹的。
姑娘们带着金面具或是红面纱,手里握着灯笼或是举着花枝站在皇城各处等着盘龙灯观战舞,也等着远远的望向自己的心上人一眼。
往常穆王府在时,襄和县主便在狮子楼留好位置,等着荣苓带着荣家的孩子过去。时过境迁,今年就只得自己去找人说情,在狮子楼留个上好的位置,连同陈家的孩子作伴一起坐在楼上看远处的钟楼。
窗子打开,寒风竟也不冷了。
荣若荣蘅和陈家的几个男孩子出去逛,荣长宁便跟着长姐陈如英一边吃酒一边等着。
一声钟响,唤过了几个人的目光,陈如英远远瞧了一眼:“一声钟响,要挂上头金了。也不知道今年的头金要被谁抢到手里去。”
荣苓跟着附和:“你瞧那些姑娘,巴巴的跟着望,紧盯着看是哪个有本事的抢了这三日的头金好日后说亲呢。”
“你呀,可别这么说。”陈如英剥开手里的瓜子:“可不是谁都能像你们姐妹两个嫁得这么好呢,谁不是有个诗会球会的便朝上凑。有几个荣二这般林下风致看淡世俗的?”
“真不知道你这是在抬举我还是在贬低我。”忽而被提及荣长宁才抬起头,跟着朝钟楼瞧一眼,只见一片血染似的红绸:“抢到头金的一定会是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