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少女往事(二)
“夫人到。”苏沫儿推开守在门口的霜儿,略带不满的瞪了一眼。
“少夫人来了竟敢阻拦,这就是你们林府的好家教?知道的是说侧妃身体不适,不知道的还当是我们少夫人欺负了你们呢。”苏茉儿瞪着霜儿,一段话说下来,惹得庭院之内,人人畏惧。
“霜儿,不可无礼,这茉儿姑娘可是少夫人的陪嫁丫头,怎是你们能压上一头的?”外面吵闹之声如此之大,林姬文只得出面解决。
“不知霜儿姑娘来此何意?还是您身后的少夫人有何指教,姑娘快快说吧,怎么还动动怒了呢,都怪我不会管教丫头,都是这丫头的过错。”姬文忙上前打着原场道。
“侧妃严重了。奉我家夫人懿旨,林氏于子嗣有功,赏白玉汤。侧妃,还请您赶紧服下吧,奴才好去向夫人汇报。”苏茉儿本就看不惯林氏的所作所为,想起自己小姐昨日所受屈辱更意难平。
“茉儿姑娘,不知这白玉汤是何物?”大费周章只为赏一杯羹?她有这么好心?林姬文是断断不肯相信的。
“哦,这白玉汤可是能让您多子多孙的好东西呢,侧妃快些服下吧。”见着苏茉儿如此,林姬文内心更加忐忑,端着汤的手也开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少主到。”龄安熟悉的声音传到姬文耳边,姬文顿时像得到了救命稻草般,心下一放松,手忽然没了力气。
嘣...
忽然那珍贵器皿忽然掉落在地,白玉汤瞬间洒落一地。
“你!!”茉儿见状,心中更是不悦,正想上前抓住林姬文的胳膊,却被她一把甩开。
“少主,救救文儿,夫人让我喝断子汤药,还让苏沫儿哄骗妾,说是什么白玉汤,文儿受了好大的委屈...”姬文再也顾不得礼仪体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一把甩开苏茉儿的手,飞快的向充淮处跑去。
“侧妃,不可胡言,污蔑我家夫人!少主,是夫人见林侧妃侍寝,特意赏下白玉汤,那可是老夫人上次入宫亲自送来的,夫人日日都喝。侧妃,您就算不接受我家夫人的好意,也断断不可如此诬陷啊。”苏茉儿见状,立刻跪地,向充淮行了大礼,满脸愤懑与委屈。
“文儿,什么汤?”充淮温柔的将哭泣的女子揽入怀中,轻轻拭去其脸颊处的泪珠,柔声细语查问道。
“呐,刚刚少主来,把文儿惊到了,不小心打翻了,少夫人贤惠,想必不会怪罪文儿的无心之事吧...”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发髻之处斜插着碧水玉龙凤钗,做工精细,定是价值不菲的物件,在美人撒娇的动作下,一摇一晃的,显得格有风情。
“你说谎,明明是你,就是你故意诬陷我们夫人。”苏茉儿见着自家小姐面对如此诬陷竟毫无辩解之意,忍不住的上前替小姐分辩道。
“来人,掌嘴。小小丫头怎得如此和侧妃讲话,你啊你的,是在毫无礼数。你说呢,文儿?”充淮似乎并没有深究的念头,只顾哄着眼前的美人。
“少主!”面对苏茉儿即将被几个壮男拉走的危机,季然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语气中对充淮此举也颇为不满。是的,他们之间没有爱,季然也不在乎他究竟宠幸了何位女子,她只是听从他的嘱咐,做一个合格的未来国母,提携子女,辅佐国主,而如今,充淮竟然行事如此荒唐,季然的眉头紧皱,出言阻拦道。
“怎么了,少夫人。你的丫头,我便动不得吗?!”充淮此刻竟无视季然的目光,颇有一股做主到头的架势,“拉下去,狠狠的打!”
接着庭院之中,板子打在身上的响声与随之而来的痛喊声此起彼伏,季然心痛难忍,手掌紧握成拳,尖锐的指甲挖着自己的掌心,渐渐的苏茉儿的喊声越来越虚弱,直至只能听到板子的声音,充淮的面容依旧冷淡,时不时的看着怀中的姬文,并无任何反应。
“少主,茉儿记住教训了,今后想必再不敢对林侧妃不敬,还请少主放她一马。”季然跪礼于两人面前,当着众人面前,放下了姿态。充淮怀中的姬文看着季然卑躬屈膝的模样,心中甚是愉悦,笑容忍不住的挂在脸上,眼角之处也皆是喜色。
“少主,文儿没事,既然夫人为茉儿姑娘求了情,那就算了吧,想必茉儿姑娘记住了,不会在如此行事了。”场面一度尴尬之际,只见美人盈盈起身,腰上流苏发出细微的碰撞之声,清脆而又优雅。
“多谢少主...宽宏大量。”季然缓缓起身,恰到好处的微笑呈现于脸上,清冷的音色回荡在四周。
“来人,将茉儿扶进偏殿,请太医,好好给本宫治。”季然冷眸一转,似有一道寒光射出,眼神清冽的直视林姬文,若有一道无形的压迫感。
果真,这便是正宫的气场。
自那日后,少主充淮专宠林侧妃的消息便传遍京都,帝翟玚亦听闻此事,大为震怒。后为保全充淮为帝翟玚提出建议,迎新人入府,就这样千挑万选之下选中了从一品礼部尚书大人的嫡次女,名唤顾捷。
但是事与愿违,顾捷率真有余,美貌不足,丝毫没有影响姬文的宠妾地位。
“霜儿,你说,当初父亲母亲还说入少主府有多么凶险,依我看啊,也不过如此。现在除了名头上,我为侧,她为正,但又有谁能与我争辉。”姬文身着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是啊小姐,老爷和夫人也定会为您开心的。”霜儿紧跟其后回应道。
“父亲母亲会为我高兴吗?”姬文却仿佛心事沉沉的模样。
“小姐?”
“没事,我们快些出去吧,晚了,憬隆德的糕点就该卖光了,少主晚些过来就该用不到了。”姬文微微一笑,立刻甩开思绪,像个小女人般向外走去,满脑皆是情郎。
回忆仗打苏茉儿的那日。
夜深之处,姬文面含羞涩的走上前去,看向男子言道,“多谢少主今日为文儿...”
“你是想一辈子活成今日的模样还是让你打回原形?”男子白日的温柔模样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淡然。
“什么?”姬文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男子忽然的转变。
“我不想说第二遍。”男子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文儿想一辈子陪伴少主身侧,不离...”姬文不明白充淮的意思究竟是什么,但还是本着内心回答了。
“废话不必多说。”姬文还未说完,充淮便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语,“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名利、尊容,甚至于外人眼中的专宠,越过季然的尊贵,但是你必须听话,帮我除去一切我不想要存在的事物,包括人。怎么样,还想不离不弃?”
“...”
“是,文儿愿意,不悔不怨。”灯光下,女子的容颜熠熠生辉,光彩照人,男子终于正视女子的目光,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倒是没辜负我对你的期望,也是没浪费了今日我为你演的一出戏。”充淮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暖意,接着言道,“这条路,一旦踏上便没有回头路,若你哪日后悔了,那便是你的死期。”
“文儿一定不负少主所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姬文忙得向充淮展露着她的忠心,但女子的胆量始终是小的,语气断断续续的,那一副宠物受惊的模样,属实逗笑了充淮,充淮眼神中有了一丝柔和,轻轻用手抚摩她的头发,说道:“听话就好。”
是的,听话就好。
姬文心中明白,他所要的并不是那简单的儿女情长,生死与共,而是一个可以陪伴在他身侧助他守住这万里河山的女人。姬文变了,变得更加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今日不去请安,明日打了顾捷一巴掌,在府中可谓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她什么都敢做,在国宴之上,外国使者奉送断腿牛羊尊像讽刺云徽将军断腿惹得充淮不悦,姬文便敢盈盈起身,“不小心”将尊像打翻在地,又一个“不小心”将一杯热酒撒在使者腿上,疼的使者当场丑态百出,进出洋相。
她的举动大胆而又无礼,惹得林大人林夫人吓出了一身冷汗,而她却丝毫不在意,因为她赢得了他满意的微笑。对,只是一个微笑。与她而言,已心满意足。
后来他继承王都,改国号为舜熙,她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他的婉嫔娘娘,多么讽刺的称号。婉,温婉柔和,如今的林姬文哪里担得起?可他硬生生的将婉字按在了她的头上,似乎在向众人表示,她是他最得宠的爱妃,但不会有人明白,她内心的苦涩,那一次次欢爱后,那碗苦涩而又冰冷的避孕汤药。
汤药虽苦,但她甘之如饴,因为那是她唯一与他有过关系的证明。
如今她林姬文已不再是得宠的婉嫔了。
“霜儿,本宫今日是不是又苍老了不少。”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宫莺百啭愁厌闻,梁燕双栖老休妒。花容月貌,娇姿艳质,辗转落入宫中,寂寞幽怨,如今岁月消逝,红颜独憔悴。
“娘娘...”
“听闻国主昨夜又去去了昭阳宫...”姬文面容憔悴,显然她已好久不曾安然入眠。
“你说,国主是不是厌弃我了,是的,是的,我贪心了。这么多年了,人前做戏,我是那盛宠不衰的婉妃娘娘,坐立揽月阁,戏演久了,连自己都快要相信了,竟生出贪念,竟想着他是否对我真有了一丝情谊,竟奢望与他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原是我奢望了,奢望了...”姬文双眼泪茫茫,双眼一闭,眼泪随着脸颊掉落,纤细的手满满抚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娘娘,你在说些什么呢,国主只是一时被那贱人迷了心智,等过一阵,国主会回来的,会回来的。”霜儿不懂姬文内心的苦涩,但是也肉眼可见她心中的悲伤,只得趴在姬文膝盖处,安慰着,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