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牵着徐风的手,渐行渐远。
道路中间,司徒玉,白如画,心脏怦怦跳。
山上山下,一群人虎视眈眈,徐风跑路了,众人皆想拿二人出气。
不少人偷偷祭出法宝,更有心思活泛之者,已经移动身形,占据有利地势,准备好致命一击。
虽然心里慌忙如麻,但表面上,司徒玉,白如画却稳如老狗。尤其是大白鸭子,昂首挺胸,叉腰歪头,斜眼,或是出于习惯,还伸出了长长的舌头,耷拉在嘴边,跟讨好主人的恶犬似的。
总之,它这模样十分嚣张,十分欠揍,十分怪异。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山上山下,一群人动手之时,中间路段,让司徒雨,白如画给忽悠瘸了那些人,终于发挥了作用。
真真假假的消息,经过这些人的加工艺术,演变成了更加离谱夸张的传闻。
有人说,天子钟意徐风这个私生子,意欲立为太子。
有人说,徐风出身高贵,母亲出自封王世家。
也有人说,其实林先生是天子的老情人,她就是徐风的母亲,不然为何对他与众不同?
当然,以上此类传闻捕风捉影,初闻却也合情合理。
更有甚者说,徐风生母是狐族公主,这是一场跨越种族的恋情。
现如今,烽火熄灭,人族,妖族相恋不在少数。但天子为人族之首,两者结合,不论朝堂,或是民间,都难以接受。
因此,徐风身份才迟迟没有公开。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刚刚解除了一场危机,司徒玉,白如画正在暗自庆幸,忽闻一群人七嘴八舌,讨论着种种离谱没边的言论,二人心中顿时又是一沉。
“司徒老大人主管司刑,你知道背后议论天子,造谣生事,什么罪行吗?”白如画心里发怵。
“大周律法没有明文规定,按照惯例,一般凌迟处死。”司徒玉也是腿肚子发软,天机阁中人,或多或少都有家世背景。用不了三天,镐京城就会遍布这些谣言。
偷鸡不成蚀把米,二人欲哭无泪,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表面装作淡定,先应付眼前危机。
突然,白如画问:“什么是凌迟?”
司徒玉道:“凌迟就是拿刀子割肉,一片,两片,三四片…通常需要割上三千六百刀。”
“三千六百刀!”
白如画浑身一激灵,咽了口口水,暗道:“这次玩大了。”
谣言止于智者,但智者散布的谣言,往往令人信服。
消息真真假假,加上司徒家,段世家族的地位摆在那里,一群人深信不疑。他们见司徒玉,白如画二人迟迟没有离去,交头接耳,一时间皆是心生恐惧,怕惹祸上身,不再滞留。
但还是有一些胆子大的,一边走一边议论,焦点集中在了大白鸭子身上。
“哎,你们说,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哪家的?真他娘的嚣张。”
“估计是大内侍卫,那些人都是鼻孔朝天,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封王他们都不放在眼里。”
“别说了,大内侍卫都是难缠角色,张口反贼,闭口叛逆,小心扣我们一顶大帽子,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胆大之人也行色匆匆离开,玉泉广场,人去楼空。司徒玉,白如画却脸色难堪。
“吓死鸭宝宝了,还好大爷是公鸭子,下不出蛋。”人群一离开,大白鸭子如释重负。
“以林先生的态度,徐风应该安全无恙,我们先回去。”白如画一叹,经过最初的慌乱,渐渐心绪平复,她已然想到应对决策。
徐风是天子私生子传闻,确实荒唐。但他住进城南荒宅,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与天子必然存在某种亲密关系。
届时,一旦朝廷追求,白如画决定,便将一切事情推到徐风身上。
在推诿耍赖这件事上,女人比男人有优势,司徒玉就没有想到这点,迟迟不肯挪动脚步,最后老脸一红,“扶我一下,腿麻了…”
再说徐风,跟随林先生,来到山顶一座院落。
此地是林先生住所,院内朴实无华,房间内更是典雅素朴,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林先生,您到底有什么事?”香气迷人心智,徐风运转天心神术,保持清醒。
林先生眼神一亮,满意点点头,随后幽幽叹息:“岁月不饶人,当年你出生时,我还抱过你,弹指间,你也长大了。”
“您…”
徐风愕然,霎时思绪如潮,心里翻江倒海。他死死盯着林先生,试图找到破绽。
但林先生却宠溺地看着他,十分真诚,眉宇间有淡淡的怀念忧伤。
良久,徐风猛然起身,一揖道:“我有一事不明,请先生赐教。”
林先生摇摇头,低垂眼帘,“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也知道大致真相,却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徐风双眼血红,情绪激动,一字一顿道:“人生于世,岂能无名无姓。我只想知道父母是谁,有错吗?”
林先生平静道: “她对你不好吗?”
徐风闻言,如遭雷击,砰的一声,跌坐回椅子上。
林先生不是红衣姑娘,她的身份地位,可以沉默,却不会说谎。
这一刻,他确定了。古牛镇那位,不是他的生母。
“她对我很好。”良久,徐风低沉道。
在教育子女方面,徐母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在他心中,她永远不可取代。
漫长的岁月中,是她陪伴在边。见证他的成长。
“难为她了。”林先生感慨,略作犹豫,道:“孩子,很多事,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说,因为一旦你知晓了身世,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的父母是罪人吗?我该死吗?”林先生既不愿意说,徐风也无奈,但这两个问题,徐风很想知道答案。
因为每一个想杀死他的人,都认为他该死,应该随着他父母的罪恶,化成泥土。
林先生沉默。很久,她道:“你的父亲,母亲皆是这世上最伟大的人,但他们选择了在一起,生下了你,这就是罪的源头,不可饶恕。”
“为什么?”徐风怒吼,睚眦目裂,双手狠狠拍在桌子,因为愤怒而浑身颤抖。
两个伟大的人物,彼此相爱,却是罪恶的源头,世间不容。这是什么荒唐的理由,简直可笑至极。
“这…”
林先生神情悲伤,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其实在她心中,事情不该如此,只是两颗相近的心,走到了一起。在巫山一战后,无数个日夜,她反复问自己,他们真的错了吗?可惜,随着宗主的死亡,这件事永远没有答案。她所知晓的理由,也只是表面原因。
“你骗我?”徐风厉声质问。
林先生黛眉微蹙,“我这一生从不说谎,更不会骗你。你父母选择了死亡,只为你可以活下来。如今的你太渺小,承担不起真相带来的后果。”
“他们死亡是因为我吗?”徐风喃喃自语,双拳紧握,指甲刺入血肉,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林先生口中的伟大人物,徐风可以想象,父母生前也是睥睨天下的强者,但他们却将生的机会留给了自己。
徐风的心隐隐作痛,或许这就是父母对孩子的爱。很久很久,他再次问:“我需要什么样的实力,才能知晓一切。”
看着眼前这个执着的少年,林先生不忍打击少年的心,不过越早认清现实,越早解脱,她如实道:“当有一天,你到达修炼巅峰,自然会知道真相。但是想为你父母报仇,很难,几乎不切实际。”
徐风瞳孔骤然一缩,修炼巅峰,圣境强者,都没有报仇雪恨的资格吗?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想起了钱明的话,青云之巅,俯瞰苍生。原来圣境,也在苍生之内。
林先生长长叹息,此事,天子尚且隐忍,况且一个少年,圣境巅峰易,报仇雪恨难。
“事在人为,父母大仇,不共戴天。先生既认识家母,可否助我。”
徐风渐渐平静,眸子中露出坚韧不拔的光芒,心中默念:“天地生灵,万物消亡,皆由天心。我心即天心。天人杀我父母,也当斩。”
林先生神情一滞,睫毛微微颤动。
此时,眼前的少年,犹如盘踞深渊的巨龙,又似,垂翼而待的大鹏,到那风云会际之时,龙吟九啸,振翅万里,击水三千。
林先生的脑海久久回荡着徐风的话,事在人为!或许天子,也是如此想。她站起身,道:“跟我来。”
一间密室里,林先生掀开了白布,一块石碑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功法?”石碑上,刻着一个个姿态不同的小人。徐风只看了一眼,就有种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感觉。那一个个姿势不同的小人,如同活着一般,一拳一脚间,精妙无比。
林先生道:“这是你母亲留给我的,石碑上的功法叫做长生不死功。我只练了六成,便踏入了圣境。再往下,就看不明白了。”
徐风大惊,六成内容,造就了一位圣境。由此可见,他母亲生前是何等威势。
如此人物,却不能善终两全。可见,他要面对的敌人,恐怖至极。
但他内心却没有动摇,他一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林先生很是欣慰,陷入回忆,少年的执着同他父亲简直一模一样。
“天子为何待我不同。”突然,徐风又问,这一直是他心中的疑惑。
林先生郑重道:“此事你最好亲自问天子,得罪天子后果,很严重”
“多谢林先生。”徐风无奈苦笑,大周天子威严,圣境强者也要俯首。他再次一揖到底,将仇恨埋在心中,现如今当以修炼最重。
“我与你母亲是故交,你若不介意,叫我一声姑姑最好。”林先生微笑,看着少年的目光,有种说不出来的喜爱。
“这…”徐风犹豫。
林先生不悦,嘟起小嘴:“怎么,叫我一声姑姑,你还吃亏了?”
“林姑姑。”徐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天上不仅能掉下来妹妹,还能掉下来姑姑。
“这才是好孩子!”
林先生笑得很开心,一挥手,光芒闪烁,石碑变成一块巴掌大,四四方方的石砖。
徐风眼羡,这就是圣境神通,掌握山河,随意改变物体大小。即使一座山,也能轻松握在手中。
林先生道:“这个你拿好了,有不懂的地方就来这里问我,跟姑姑千万不要客气。”
“谢谢姑姑···姑姑你真美。”
徐风收好石砖,重重一点头。他能清晰感受到,来自林先生的关怀爱护,很想将脑海关于天心神术的秘密告诉她,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这孩子,嘴跟抹了蜜似,真甜。”
林先生笑得合不拢嘴,不喜欢赞扬的女人,大概也只有红衣姑娘那个女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