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的这天清晨,苏鸥若身着一身浅灰色长衫,跟在新晋自荐名单的学匠后头排起了长长的队。此时的她背上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行囊,还真有一副离家远行的模样。
临出门的前几个时辰、甚至是前几天,自家老爹就一直在她耳边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她少开口、少出彩,尽量把自己个儿变成一只小得没人认得的蝼蚁,越是没人留意得到越是能尽早回家。
当是时站在一旁的苏常和卢臻洋拼命点着头的模样,苏鸥若现在想起来仍旧清清楚楚。
说起来,这是她苏鸥若第一次自己离家出门,而且还是正经出门,不像是去街上闲溜达,从踏进造船厂那一刻起,她就得时刻记得自己不是原来的苏鸥若了,更不是原来的女儿家了。
可这话说起来挺容易,做起来却是截然不同的。
造船厂就建在入海口处,因着这里的搬运事宜诸多况且搬的都是些高耸入云的物件儿,故而造船厂里几乎见不着什么高大碍事儿的树,也寻不着什么树荫清凉的地儿。
每年七八月是最热的时候,即便海边频频有海风吹来那也是夹着热浪而来,每每碰上肌肤非但不觉都清凉,反倒觉得闷热难耐。
顶着头顶上的烈日,地上被烤成了火炉。整整等了两个多时辰,苏鸥若和这帮男儿家仍旧站在外头候着,汗流浃背的一群人里开始有人不满起来。
“敢问这位主使大人,何时放我们进去啊?这大热的天儿,怕是要晒出个好歹来啊!”有个男人身着淡黄色长衫,略有些干渴地哑着嗓子喊道。
一人开了口,就有别的人跟着附和起来,一时间大家都嚷嚷着要给个说法,何故这么久了都没法儿进到讲习堂里头去,即便不进讲习堂能挨着廊下.阴凉的地方站着也是好的。
见着这些学匠略有些骚动,站在廊下看着他们的这位副使倒是淡然得很,只回了一句:“上头的安排,我亦不知何时能进去,等着吧。”
可这么不清不楚的解释却让这些年轻学匠的骚动更加明显起来。
讲习堂里头,滕王正不紧不慢地喝着今年外藩新进贡的新茶,圣上每年也不过拿到区区几小罐而已,深知自己这位胞弟喜欢这口,故而悉数都留给了他。
单这一件事儿,便可见圣上待这位滕王非同一般。
把一群人扔在大太阳底下不管,这都几个时辰了,外头的人也进来禀报了好几次,只是滕王却依旧跟个没事人似的,只是点了点头别的什么都没说。
直到最后这一次,连站在一旁的何书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爷,这毒辣的日头若是再站下去,恐怕……”何书行了个礼,客气道。
滕王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脸上是一副理所应当的神色:“自荐这事儿有好也有坏,好在于这些人都是造船厂的主副使举荐的,身世大都清白干净,能省去不少事儿,可不好的地方也在于此,造船厂虽不是这普天之下最肥的差事,但却是旱涝保收、极能见世面的工事,若有人成心想浑水摸鱼也不是不行的。
这酷日煎熬是造船学匠免不了的一场考验,若真有心进这造船厂里干出点名堂来,这点酷热又算得了什么?”
说着,滕王抬眼透过窗户看向外头的日头,寻思了一会儿道:“再等等,还能再站会儿。”
这话从讲习堂里传到了此时正在外头候着的诸位主副使的耳朵里,听得大家对这滕王的严苛颇有些颤栗,更听得苏帆远心焦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