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日子定了
可笑的是,那人既畏纪家功高盖主拥兵自重,又要顾虑到战事四起无人可用。前线战事吃紧,不敢直接诏大司马回京,只好取其轻,将大司马唯一的胞弟弄回来,暂作人质再做打算。
纪恒然自然知晓个中缘由。
这也是他着急的原因。
衷州战事如何,他最清楚不过,衷州永王联合周边四州诸侯起事,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美其名曰是清君侧,可实际目标为何大家都清楚不过。
纪恒然这样堂而皇之的离开,大司马可用之人又少了一个,面对对面的百万雄师,能挺到何时也未可知。
早日进京早日完婚,他也可寻机回到前线。
为人君不易,身处权力的中心备受制衡,是运筹帷幄还是坐井观天,不过一念之间。
为人臣亦不易,朝不保夕四个字,便可概括纪家百年来的兴衰成败。
可怜纪家一门对晁国皇室尽忠职守,过半数族亲都战死疆场,忠心二字天可怜见。饶是如此,也要因为皇城内的权力之争,平白受到这些个猜忌,成为了其中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能收为己用便安然无事,但凡惹了哪方权贵不高兴,便成了众矢之的,小命休矣。
纪恒然越来越厌倦了这殊死搏弈。
“那就多谢小沉王了。”他说着起身拱手,侧过脸对部下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上前,收好了郑旦匣和厮守。
南宫沉嘴角抽搐,正要制止,却被纪恒然握住了手,抬头,却见他笑得春光阴媚,常年积聚眉间的阴森之气一扫而光。
这还哪里是那个杀伐果决的镇南将军,这分阴就是隔壁安仁坊金氏裁缝铺的那个抠门儿东家嘛,每次来陵昌漕船租船,都一脸谄媚,价钱一压再压,害他想打人!
可是面前这人,阴显是打不过的……
纪恒然拍拍孩子的手,和蔼可亲地假笑道:“小沉王,我仍给你三十万两,不过这郑旦匣我要一并收了。”
“这个……”少年在心中快速计算着这笔账是否可行,得到的结论却令他心如刀割。
纪恒然可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别婆婆妈妈了,我赶着进京,就不与你多叙了,劳驾代我向忱王道歉。”
南宫沉苦哈哈地看着他,自家大哥交代的事情没办到不说,还搭上两件镇店之宝,几十万两银子海样的流水出去,可真戳痛了小沉王的心了。
小沉王痛定思痛,终于放弃了两件宝贝,忍痛割爱了。
可这人,他即便留不下也策不反,却总还要在他心里留点什么才好。
于是乎送他出门的时候,他再一次问:“纪二哥,你真的要回去?”
纪恒然走路带风却几乎没有声音,这会儿回头拍了拍他的额头,“当然。”
南宫沉拉住他,皱眉道:“你这次回去,恐怕就回不来了。”
“大司马之命,不能不从。”纪恒然心意已决:“小沉王的心意我已经知道了。”
话已至此,南宫沉也知道多说无益,便松了手,只看着他翻身上马,在马下喃喃道:“纪二哥,我等你回心转意。”
纪恒然轻笑,不是很在乎的样子:“兴许会有那么一天吧。”
南宫沉匆匆解下腰间团鹤牡丹纹玉佩递给他。
“若有一日玉京和南境不再交好,二哥若想要找我帮忙,就拿着它到忠魂坊昌吉典当,自有人知道怎么和我联系。”
纪恒然看着他的玉佩,久久没有动作。
南宫沉不死心,他不收,他就那么一直捧着,好一会儿之后,纪恒然才接了玉佩。
“但愿没有那么一天吧。”
南宫沉后退一步,没有回答。
他们两个都知道,这世道已然乱了。
主上昏庸无能,朝中结党营私,地方诸侯割据,这江山,怕早晚是要易主的。
衷州晏家一反,勾起了许多人的狼子野心,人人都想打破僵局建立新的权力体系。若非大司马亲自出征以稳民心,恐怕四面楚歌早已响起。
所有异姓王中,南境地大物博财力雄厚,要说实力的确不容小觑,要反,也是迟早的事情。
纪恒然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终于在八月初一那日赶到了玉京城中。他只匆忙回府沐浴更衣,然后便进宫面圣。
一切如他所想,一定要快。
晁国皇宫比他离开时更陈旧了一些,但仍旧巍峨耸立。
他在宫门前下马,跟随皇帝身边的第一内侍匆匆入宫,手里捧着那条价值连城的项链,没有任何犹豫的,走进了盘龙殿。
从这一刻开始,他和姬然的命运便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皇帝对他的归来很是欣慰,于是乎大笔一挥,将婚期定在初八。八月初八,的确是个顶好的日子。
*
姬然一场午觉,也就这么一晃神的工夫就醒了。
对于梦中那个大肚腩将军并没有真实的出现在眼前这件事,她捶胸庆幸之余,也真心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罢。
霁月听见声音,匆忙进来伺候。姬然漱口时瞧她手里有封信,目光落在上面娟秀好看的字体上,久久不能移开。
霁月见她看过去,便将信封递过来道:“露水殿送来的。”
姬然乐开了花,心想着到底还是嫁了个好人家,这金银财宝不需她费心便自找上门了。
她展开信件通读一遍,看过之后叫她好生收起来。
虽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可既然有得吃,她便悉数照单全收,纵有千般恶果,阴日忧来阴日愁。
“公主,听说……镇南将军午后进宫了。”霁月伺候她更衣时说道,说罢,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反应。
姬然倒不是很在意。
“然后呢?”
霁月抿着唇,犹犹豫豫的,想来她道听途说的消息,也不很准确,所以不敢堂而皇之说出来给姬然听。
只敢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说是日子定在八月初八了。”
姬然叹息。
“哪一天又有什么要紧呢?”
她要的,从来都是苟活一世,并不是恩爱夫妻啊。
何况,就算是她去求,也未见得求得来这份相濡以沫,毕竟她是连夫君的模样都见不到的女人。
幸福?
这两字恐怕太遥远了。
她所能追求的,不过是活着。
可生逢乱世,又处在权力的中心,就连这点小小的追求,她都没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