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凰玉见裴锦瑶眉头紧锁,赶忙端茶给她,“喝点水顺一顺。”
裴锦瑶接过来喝了个底朝天。燕凰玉拿起茶壶,“够不够?再来点儿?”
“够了。”裴锦瑶了无生气的模样惹人心疼。
“怎么了这是?”燕凰玉想用手探探裴锦瑶额头是否发烫,想了想,还是没敢。裴三跟小刺猬似的不能乱碰,“要不……让阿发去请池太医?”
“我没事。”裴锦瑶吐口浊气,问道:“如果西厂真的吞下东厂,六爷又该何去何从?”
燕凰玉哑然失笑,“到那时,可就由不得我做主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釜底抽薪。”裴锦瑶屈起手指摩挲着茶盏边沿,“这就是我说的后路。六爷欠我五块红宝石。”
一口老血堵在燕凰玉喉间。
裴三所言正是他即将要做的。就这样没了五块红宝石。裴三说的每个字差不多是五口之家三年的口粮。
“不是说好了凑齐了再来换的吗?”燕凰玉心尖儿一抽一抽的疼,“裴神机使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啊。”
“日行一善。”裴锦瑶弯起眉眼,“再者说,我信得过六爷。您肯定不会赖账。”
这跟伸手从他荷包里拿钱都什么分别?怎么不去抢?
燕凰玉脸色有点黑。
裴锦瑶心情大好,“要不这么着,我送六爷两次次小黑鸟打探消息怎么样?”
燕凰玉面色稍霁,壮着胆子讨价还价,“三次行吗?”
裴锦瑶勉为其难的点点头,“行吧,看在六爷捧场的份上,三次就三次。”
“多谢裴神机使。”燕凰玉谢过之后才觉得不对劲。明明是裴三强买强卖在先,为什么要谢她?
不行,回头得问问阿发究竟他是怎么侍奉裴神机使这么久还安然无恙的。他一定有诀窍。
“不过……”裴锦瑶补充道:“这三次仅限今年,用不完就不怨我了。”
燕凰玉在心里翻了大大的个白眼。
裴三跟土匪没两样。
“裴神机使放心肯定用得完。”燕凰玉紧抿唇角暗暗盘算该怎么用才划算。
裴锦瑶在心里哼着小曲儿。又多五块红宝石,等过年给韦氏镶几件首饰。她出去做客正好戴上。
今天这顿饭真值。回头看看燕六还有什么好东西一并划拉来。权当是囤年货了。
白英快马去快马回,路上半点没耽搁。他将食盒拿到灶间时,阿发正跟老文包饺子。俩人一边包一边聊闲天。
“六爷跟裴神机使就像亲兄弟似的。俩人说不完的话。”小密探两手一捏,薄皮大馅的小饺子规规矩矩躺在掌心。
老文嘿嘿地笑,“亲兄弟明算账。”白英三不五时送个小匣子过来,里头装着成色上好的宝石。他不用打开看,拿起来掂一掂就能估摸个大概其。
“反正挺好的。他俩处好了,咱们当差的不为难。”小密探乐颠颠的抄起擀面杖擀饺子皮,听见脚步声扭头看去,“诶?白英回来了。烧鹅是刚出炉的吗?有没有六爷爱喝的绿珠香液?”
白英黑着脸点点头,“有。”他放下食盒,“外面出大事了。”
“怎么了?”小密探和老文异口同声问道。
白英脚步不停往书房走去,“张屠户的老子咬死邻居家的一窝下蛋鸡!”
老文和小密探丢下手里的活儿追出来。
“张屠户?”小密探眼睛一亮,“就是起死回生的那个张屠户的老子?”
“就是他。”白英板着脸孔,“不知他是疯魔了还是怎的。咬死一窝鸡,又去追街上闲逛的大黄狗。街坊四邻吓的哇哇乱叫。张屠户带着儿子去拦,哪成想他老子力气大的能把壮汉甩出去一丈多远去。”
“怎么不叫衙差?”老文在围裙上蹭着手,“现在如何了?实在不行叫上东厂的弟兄去看看。”
“去了也没用。人都死了。”说话间,到在书房门外,白英敲敲门,“六爷,裴神机使,出事了。”不等裴锦瑶应声,推门而入,“张屠户的老子死了。”他把张老汉如何咬鸡如何撵狗如何摔人绘声绘色说了一遍,“跑出来的时候满身满脸的血,骇人极了。好几个孩子受了惊,家大人去医馆买定惊散。”
白英吞了吞口水,“张屠户和他三个儿子被张老汉摔的爬不起来。”
南宫瑾能在京城扬名全靠震开张老汉的棺材板,让他活了过来。可前后不到俩月,张老汉就成了这般模样。
绝对不是巧合。
裴锦瑶眉头拧成川字。
“衙差刚把刀亮出来,张老汉就栽倒在地。”白英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之后,他就开始腐烂。就是能看出他身上的肉烂掉,还有恶臭。小的骑马回来的时候正好跟拉尸体的车子走个对脸儿,那味儿啊……熏得人三天吃不下饭。”
小密探给老文递个眼神儿。白英那份儿咱俩分。
老文微微颔首。成,回头给他熬点米汤填肚子。
白英回禀完想了想没什么疏漏,挑眉问小密探,“诶?饭好了么?我跑这一趟快饿死了都。”
你不是三天吃不下饭吗?
小密探闷闷的回他,“再捏二十来个饺子就开始炒菜。”说着,一溜小跑去灶间包饺子。老文看了眼神情凝重的裴锦瑶也回灶间去了。
白英捂着饿扁扁的肚子去鸡窝看看能不能捡着蛋。
“南宫瑾使的是巫术。”裴锦瑶笃定道:“早知如此,那天我就该杀了他。不让他进京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事。”
“没有南宫瑾,还会有东宫瑾,西宫瑾,该来的总会来,想躲也躲不掉。”燕凰玉不太擅长安慰人,索性说点裴三感兴趣的话题,“你想不想亲眼看看张老汉的尸身?”
“可以看吗?”裴锦瑶兴致勃勃,“说不定能从张老汉的尸身看出南宫瑾的来历。”
“可以。吃完饭再去还是现在就走?”
裴锦瑶当机立断,“现在去。要是看吐了怪丢人的。”
燕凰玉瞟了眼桌上半空的点心碟子。吐的话,裴三也能吐出不少东西。他忍下这句没敢说,吩咐白英去东厂牵马。
头顶落着根鸡毛的白英只得领命去办。
没办法,谁让裴神机使想一出是一出。这都快吃饭了,去看那玩意儿干嘛?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老文和小密探留下看家。
裴锦瑶、燕凰玉加上白英三个人三匹马到在京兆府。
府尹林谦对着张老汉的尸首犯愁。
死就死吧,干嘛死在晚饭时分?死在下晌多好。谁也不耽误谁。
“大人,这人死了没到俩时辰都快烂透了。明摆着是桩奇案。咱们查还是……不如转到东厂去。省得咱们担责。”僚属建议道。
“东厂……”林谦缓缓摇头,“不妥,不妥。而今东厂不济事。”
“那……送到西厂去?”
“不妥,不妥。明督主要是知道,我肯定得落埋怨。”林谦满面愁容,“不知道陛下究竟什么意思。他对东西两厂的态度实在叫人捉摸不透。这人怎么非得现在死呢?”
“阎罗王安排的咱们说了不算呐。”僚属也愁。他还急着去月楼吃花酒呢。一想起千娇百媚的姑娘,他骨头都酥了,偏偏林大人拿不定主意,他也得在这陪着说车轱辘话。
既然人死的蹊跷,就直接往东华门一推不就得了?
东西两厂谁爱查谁查去。
东华门……不还有个神机司吗?
僚属乐了,“大人,有了!您把裴神机使找来,让她查。反正神机司闲着也是闲着。随她折腾去呗。再者说,这人死的跟寻常人不一样,兴许是鬼上身。神机司查不正好吗?”
林谦连连点头,“对对。你说的对极了。京兆府查不了。咱们都是肉眼凡胎,经不起折腾。裴神机使呼风唤雨,那是多大的能耐。就让她查。查明白了,我帮她写个折子呈上去邀功请赏就完了。”
僚属直摆手,“大人,您糊涂了。神机使就是从八品升不了官儿。您给自个儿请功就成。裴神机使那里打点几百两银子满够。”
“几百两?”林谦竖起没眼,“你当裴三是要饭的?她打赏宫里的内侍从没低过一百两!你啊你啊,眼皮子太浅。与其跟裴三争功不如让着她些。谁家还没个闹鬼的时候?我得好好供着她!现养的鸡不下蛋,不能等家里闹鬼了再跟裴三套交情。那可就晚了!”
僚属叹口气。林大人想的真够长远。家里啥事没有,就把抓鬼的人预备好了。
“大人高见。”吹捧他拿手,反正就是闭着眼睛不要脸的夸呗。跟着林大人这些年,早就驾轻就熟。
“今天有点晚了。明儿一早你拿我的帖子到神机司走一趟。礼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林谦捋顺着胡须,眯起眼睛,“趁这机会,多请裴三吃几次饭。兴许她一高兴,也送个小纸人儿给我。”
前些日子在外酬酢,郭阁老把纸人带出来显摆一大圈。他们都是见惯大场面的,可没有一个不眼馋郭阁老的纸人的。
可惜他们跟裴神机使说不上话,又不好贸贸然去神机司打扰。
这下好了,他总算有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