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正想得出神,耳畔却传来灰耗子贱兮兮的笑声。
“嘿嘿,这下子赚大发了!”
灰耗子掂量着手中沾满血迹的钱袋,看向尸体的眼中爆出点点精芒。
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转向院子中花发须白的老者。
“晚辈来迟,让黄老先生受惊了。”
少年走近施礼,眼神却在反复打量着。
眼前的老者一袭布衣,穿着朴素。虽少了些仙风道骨的飘然,却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眼神中不时闪过一抹深邃,仿佛诉说着岁月沧桑。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老朽还要多谢小侠客救命之恩。”
老者从容一笑,并无半分劫后余生的惶恐。
少年心中不由暗自吃惊,单是一个灰耗子就已令人刮目相看,如今一个偏僻医馆中的年迈郎中,竟也如此气度不凡。这小小的龙潭县内却也藏龙卧虎,不知隐匿着多少豪杰。
“妈耶!”
一声尖叫自身后传来,灰耗子神色惊恐地蹿到少年身上,目光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
“我说耗子哥,你这玩的又是哪出?”
“我,我……他,他……”
灰耗子语无伦次地指着地上尸体,半晌未曾吐出一句话。
少年有些诧异,目光顺着灰耗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倒在墙边的人影竟微微抽搐着,似乎生机未断。
老者轻咦了一声,迈步走至那人身前,翻开眼皮观察了片刻,又将其手腕平放,搭脉良久。
“虽有生机,却也活不过半个时辰。”,老者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朱砂小瓶,又从瓶中倒出一枚淡红色的丸药。
“小侠客搭把手,将这药丸与他服下。”
少年一怔,动作却并未慢下来。
老者轻轻掰开那人嘴唇,将药丸缓缓塞入,又示意一旁的少年将其平放在地上。
“我说黄老先生,要我看,干脆就让他自生自灭算了,您还费这个劲儿做啥?”
老者望向灰耗子,神色柔和道:“医者仁心,见不得伤残病痛。善恶有报,此番身死便是他应得的造化。渡人一程,亦是渡己一程。”
“何况医者济世,与天地争人,同造化夺命。这其中因果缘由,谁又能说得清呢。”
少年闻言,心中亦有所感。
“黄老先生,受教了。”
老者笑了笑:“小侠客慧根通明,日后必定有所作为。”
“黄老先生,如今情形危急,想必您心中已有了分辨。”
“小侠客不必多言,不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派上什么用场。”
“此处医馆已经不安全了,黄老先生若是不嫌奔波,请随晚辈速速进山。”
老者神色一变:“不想事情竟已到了如此严峻的地步。”
少年点了点头:“敌明我暗,这批人的消失早晚会被发觉,对手实力不明,我们现在处处被动。”
灰耗子擦拭着手中獠牙,开口道:“最糟糕的打算,我们已经进了圈套。”
老者转身走进内院,片刻后徐徐走出,身后多了一个黄木药箱。
“耗子哥,护送黄老先生进山,就拜托你了。”
灰耗子一愣:“少侠不走?”
少年摇了摇头:“既是圈套,总要查清布局之人。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
“小侠客还是一同进山吧,安定下来后再做打算。”
“老先生,明知不可而为之,您说为何?”
老者思忖片刻,与少年相视而笑。
“小侠客好胆识,倒是老朽眼拙了。”,老者说着递过一物:“香囊中两瓶药散,一瓶可救人于垂死,一瓶可赠人予脱身,均已备注详尽。”
少年接过香囊揣入怀中,冲着老者微微欠身。
“只是我二人走后,小侠客如何脱身?”
少年嘴角微扬:“王土之上,尚存国法。”
“哈哈,妙极,妙极。”,老者口中赞叹不绝:“如此心绪,你果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少年拍打着胸脯:“老先生,如假包换。”
三人皆放声大笑,此刻街上一干人马正匆匆急行,奔此而来。
“少侠定要小心,若是让我那银子打了水漂,这笔债,只怕做鬼也要讨个不停。”
灰耗子与老者的身影已从后门处渐行渐远,却突然传来一声贱笑。
少年噗地一乐,顿觉身上轻松。
门外马蹄声渐近,方才未死之人此刻生机尽断。
匕首上的血迹擦了一身,少年似乎觉得不够,又蘸着地上殷红涂在胸前大片。
他缓缓推开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门外的刀光有些夺目。
高头大马上端坐的身影大手一挥,身后无数凛冽刀芒迸射,似要将少年身躯粉碎。
与此同时,街角处突然传来一声吆喝。
又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个个披挂整齐,盔明甲亮。
“呵,赌对了。”
少年眼睛一闭,径直向着后方倒去。
耳边一道声音响起:“当街持械斗杀,目无法纪,通通拿下!”
而后一阵兵器落地的声响,周围顿时噪杂起来,夹杂着一句两句的叫骂声。
少年听着耳畔动静,竟忽觉有些惬意。突然感觉屁股被人踢了两下,一道笑骂声传来。
“嘿,小子!起来吧,人都走了,就别跟这儿装了!”
少年睁开双眼,映入眼帘一个浑身甲胄的男子。
“我说大人,我这浑身是伤,您叫我怎么起来?”
男子照着少年屁股又是一下,笑着伸出左手。少年借力一拉,站直了身躯。
“刚才是你这小娃子报的官?”
“大人说笑了,小的被人追杀,想必是路见不平的侠士相助。”
“就你废话多。”,男子伸手一指身旁的马匹:“跟我回趟县衙,老爷要见你。”
少年飞身上马,一脸贱笑道:“老爷肯为草民做主吗?”
男子冲着马屁股一抽,少年顿时向前飞驰而去,座下的马匹一声惨叫,马上的少年一路惊呼。
“要了命了,这马没有刹车的吗!”
男子一愣,望向一人一马绝尘远去的背影,转身上了另一匹马。只当少年惊吓过度,胡言乱语。
少年紧紧贴在马背上,脑海里浮想起临行前大山哥的话。
“龙潭县势力错综复杂,唯有这官府与兽头帮颇不对付。必要时候,或可求助于官府。”
又想起来塞给街角小贩的五两银子,一张纸条。
“将这纸条送至县衙府内。只说有人当街行凶,情势危急。”
“想必小哥全靠这摊子养家糊口,拿着银子替我办事,还是一家老小再无安宁。小哥是个聪明人,不会想不清楚。”
龙潭县府衙大堂内,身着墨绿色官服的男子居于正座,案上摆着一张褶皱的纸条。
“黄老医馆,兽头帮行凶杀人。罪证俱全,望速至。”
旁边一位面容儒雅的男子面带喜色:“恭喜大人,贺喜大人。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座上之人轻笑一声,想起午间打青州传来的急信。
“查抄兽头帮,寻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