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输赢
一阵兵荒马乱过去,将军府里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此时已夜幕降临,凉月守在床边,双目失神的望着昏睡的凉准。
太医说,他这是头疾突然发作,才会一时晕死过去。
凉准有头疾,她比谁都知道的更清楚。他的脑袋曾经受过重创,而之所以会受伤,却完全是因为她。
门外有人走进来,凉月动也没动,像没听见动静似的。
阿朵放轻了脚步走过来,看了看床、上的凉准,又看向凉月,面露忧色低声道:“公主,消息传的很快,皇上和娘娘都知道了,娘娘得知您在这里,特意叫阿朵来告诉您一声,说是就让您在这里照顾将军。”
凉月只轻轻的“嗯”了一声,没再开口。
阿朵便坐到她脚边,轻声道:“公主,阿朵陪着您吧。”
“嗯。”凉月总算是动了动,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了。
阿朵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如何安慰她,想了半天,才犹豫着轻声开口道:“公主,您不要太过担心了……太医不是说了吗,最晚明天,将军他就能醒过来了。”
凉月听到这些安慰的话,扯起嘴角笑了笑,到底也没开口说话。
她这般沉默,阿朵不免有些担心起来,又轻声劝道:“将军向来福大命大,您看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九死一生的,哪次不是好好的回来了?这次头疾复发,也不会有事儿的,将军他自有神人护体呢。”
“神人护体……”凉月失神般将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喃喃道,“是啊,他也说过的……”
犹记得当年年少之时,凉准第一次领旨上战场,临别之前,他还特意找到自己,同她要了一撮头发,说是要当护身符来用。
她还笑话他,头发怎么能当护身符?不如去寺庙里求一个,那样才灵验呢。
他却同她说,能的,我把它贴身放着,只要你心里念着我,它便能显灵,就能护我周全,比寺庙里开过光的都灵验。
他还说,小七,你就是我的金甲神人,只要你肯等我回来,便是刀枪剑雨,我也定会好好的回来见你。
一晃竟是多年过去,原来年少之时的约定,她还都不曾忘记过。
“公主……”阿朵的轻唤将凉月给唤回神儿来。
“嗯?”
阿朵犹豫道:“其实有些话……阿朵不知道该不该和您说……”
“什么?你说就是。”凉月看着她。
阿朵道:“其实当年将军为了保护您而受伤一事,背后,背后还另有隐情……”
“隐情?”凉月皱起眉头,催促道,“到底是什么?你快说。”
“当年,您和公孙家的小姐一起去游湖,可发生了意外,船被故意破坏进了水,慌乱之中,您和公孙小姐都掉落了水中,您不识水性,一番挣扎之后便沉了下去,还是将军他及时赶到,连身上的战袍都没来得及脱,便跳下去救您了。后来您因为受惊过度又落入水中着了凉,发了好几天的高烧,而将军他也因为在救您之时发生了一些意外,头部也受了伤,可只卧床养了一天,便赶到宫中亲自来守着您了。您当时发起高烧时,嘴里一直乱说着胡话,不然就是一直在叫着将军的名字,太医那时诊断说,您可能会因此落下病根,当时将军还哭了……一直在自责没有早点儿赶回来,怪自己没有保护好您。”
凉月静静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手指忽然攥紧了,看着阿朵,不发一言。
阿朵继续说下去:“落水一事引得皇上大怒,下令彻查此事,可查到最后,真相竟然是公孙家包藏祸心,因为公孙小姐嫉妒您和将军关系好,便假意与您亲近,得了您的信任之后,便邀请您一同去游湖,那条船也是她令人动的手脚,您不识水性,若是掉落水中,就算大难不死,也要因此大病一场遭一回罪。得亏当时是将军赶回来救的您,若要是旁人将您从水中救起来,大庭广众之下,事后难免不会落人口舌。那毒蝎女人将一切都给算计好了,船一进水,难免引起慌乱,她就趁慌乱之中将您推下水去,而后为了不引起怀疑,她自己也随后跳了下去。您不会水,可她却是个中好手,眼看着您在水中死死挣扎,她不但没有良心发现去救您,反而还将您给拖入了水中,将您打晕了,就看着您一点一点的沉入湖底。最可恶的是,她害怕您没死成,事先还安排了杀手潜在湖底,而将军去救您,在水中同那杀手缠斗时,一时不慎中了招儿,为了护您周全,他硬是生生的挨了一刀,将那杀手解决了之后,将军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您送上岸,看着您被侍卫们接走,将军那才晕死过去。”
说到这里,阿朵眼里已然是含了泪。
凉月似是被劈中一般,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僵硬的开口问:“然后呢?”
“之后就是皇上得知真相,大怒之下,下令将公孙一家全部斩杀,尤其是那个蛇蝎女人,更是被一刀一刀凌迟处死。然而您当时还在高烧不退未曾醒来,将军担心此事会给您留下阴影,便求皇上封锁此事,任何人不得再提起。您昏迷不醒那几天,是将军衣不解带一直守在床边,连娘娘开口叫他去休息,他都不肯走,说什么也要亲眼看着您醒过来,他才肯离开。当时他还受着伤,虽是有按时吃药,可到底是没有好好静卧养伤,因此落下了遗症,太医当时说,这病症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发作,可能一年几次,可能几年一次,没有法子预料复发时间好早作准备,也没有法子根治,只能靠药养着。”阿朵顿了顿,继续道,“将军一直有在好好吃药,好几年了,也没见发作过一次,可今天却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复发了。”
凉月听完,似乎是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然而忍了许久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受控制的扑簌簌掉落下来。“他当时只对我说,公孙……那个女人,也得了救,不过事关女孩儿名声,他们便举家搬走了。我还同他要地址,说要写信给她,却不想他对我发火,说不许我再同她来往,更不许我再提起她。他说,若不是那女人非要拉着我游湖,我也不会遭到此番劫难。那时我只觉得他不近人情,怪他迁怒于无辜的人,还同他吵架……竟不想……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阿朵连忙递上帕子,自己也抹了抹眼泪,叹道:“将军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您,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阿朵瞧着,桩桩件件的,他从不肯对您说,为您做了十件事,却只叫您知道一件。公主,将军他也是,也是对您用心良苦啊……”
“我知道了。”凉月缓了缓情绪,轻声道,“你先下去吧,若是没别的事儿,别叫人来打扰了。”
阿朵便站起身,答应了一声,又道:“瞧着天色不早了,公主,您还是先用些饭吧。”
凉月摇头:“不吃了,我吃不下。”
阿朵便不再开口问,默默退下去了。
夜色深沉。
偌大的房间里,一人躺在床、上昏睡着,另一人却趴在床边,支撑不住困意,枕着胳膊睡了过去。
苏逸放轻脚步,缓缓走过去,先是摸了摸凉准的脉搏,见脉象归于平稳,知道他是没事了,便也放下心来,转而看向凉月。
似乎是在被什么所困扰着,即便是睡着了,也还是紧锁着眉头,一副极其苦恼的样子。
苏逸定定的望着她,心里很想将她抱起来,抱走,离开这里,他不想她这样辛苦的守着别的男人。
可最终,他也没有伸手去抱起她来,只是伸出手去,轻轻的将她额边垂落下来的一缕发丝给抚了上去。
你心里到底是有他的位置,可我又该怎么办?
苏逸轻轻叹息一声,最终收回手来,闭了闭眼,将眼底的痛苦之色掩盖了下去。
半夜过去,凉月睡得仍旧安稳,苏逸坐在桌边,静静的守了她半夜。
凉准醒来时,一眼便看到床边趴着睡得正香甜的凉月,然后才看到了苏逸。
“你怎么在这儿?”怕吵醒凉月,凉准刻意压低了声音轻咳一声,提醒苏逸,他醒过来了。
苏逸坐在凳上没动弹,目光却落在凉月的身上,同样轻声道:“她守着你,我守着她,并不冲突。”
“呵……”凉准轻笑一声,语气略有些嘲讽道,“真想不到,你苏逸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苏逸轻描淡写的回他:“彼此而已。”
“呵呵,”凉准又低声笑起来,语气里满是骄傲道,“可她如今还是守在我身边,就算你先对她表明了心意又如何?现在看来,我未必会输。”
苏逸回之一笑:“我大可不必与你争论这些虚无的东西,可若非要论个输赢,你不会输,可未必又会赢。”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赢?她心里是有我的,假不了。”
“我相信她。她不会叫我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