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一世终究为错过
太子大婚,举国同庆。
大元国有如此热闹之事,引得其他相邻国家也纷纷派了人来送礼道贺――明着说是道贺,其实只是来凑凑热闹,想着一探究竟,那传闻中令大元国太子疯魔的绝色美人儿,到底是何等容貌?
凉月被安排在皇后的寝宫里,梳妆,打扮,换上凤冠霞披。
像个牵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弄。
她这副乖巧的样子,令皇后很满意,在一同陪着的二公主也很满意,所有人都很满意,唯独赫连景。
“太子殿下。”
一声通报,哗啦啦跪倒一片。
赫连景的目光却只落在凉月的身上,她本就是极美的,如今精心打扮过,更是明艳动人。
很好,今日往后,她便只能是他自己的了。
只是她这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却叫赫连景不由火大,他快步走过去,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与他对视:“大婚之日,太子妃还是高兴一点好,不然你再摆出这一张死人脸来,明日我便叫你参加他的葬礼。”
凉月的情绪终于被激起了一圈波澜,似是沉睡的灵魂突然被唤醒一般,她扯了扯嘴角,逼自己笑了一声,哑声道:“我都这般配合了,太子却还是不满意,若是临了反悔不想娶我了,大可不必娶,换人就是。”
“你倒是牙尖嘴利。”赫连景冷笑一声,忽然俯身在她唇角边轻啄一下,眸光火热。“他能对你做的,现如今我也能做,还做的比他好,不如你改改主意,喜欢我?”
凉月扭过头去,用手背擦了擦唇角,嘴角却是勾起一抹似是嘲讽的笑容来:“太子殿下又何必在今天这种日子自取其辱。”
赫连景反倒没恼,看着她倔强又不得不屈服的小模样,难得心情颇好的笑了一声,转头对皇后道:“儿臣的太子妃脾气大,还请母后看在儿臣的面子上,不要与她计较,回头我自会罚她。”
皇后娘娘还没说话,二公主赫连千儿倒是笑着开口了:“太子弟弟如今可是新郎官了,就连说话都这么客气了,放心吧,她今天可是乖得很,还有我看着,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如此最好。”赫连景笑笑,又拉起凉月的手来,拉到嘴边似有不舍的亲了亲,而后凑近了她耳朵轻声道,“怎么办,你这么美,我现在就快要忍不住了。”
如此露骨的情话,一般人听到,早就会羞涩的满脸通红了。可凉月却只觉得通体发凉,像掉进了一个冰窟里,阵阵寒意自脚底往心头涌去。
那种寒意,大抵叫做绝望。
见她没回应,赫连景难得没有发脾气,又亲了亲她的嘴角,这才心情颇好的背手离去。
等他一走,房间里的人们顿时活了过来。
皇后道:“行了,都起来吧。”
听到皇后这么说,那些方才行礼下跪的人才敢站起来,该给凉月梳妆的继续梳妆,气氛这才不似刚才那般死寂了。
只是赫连景刚走没一会儿,五皇子赫连容却又来了。
“五皇弟凑热闹怎么凑到这里来了?”赫连千儿挑眉道,“这里可不是你该随便来的。”
赫连容没搭理她,只是看了看凉月,问旁边梳妆的人:“可是都打扮好了?”
喜婆和宫女连忙回答:“是,都打扮好了。”
“动作倒是挺快。”连嫁衣都穿好了。赫连容微微点头道,“行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皇后知道他是得了赫连景的吩咐而来,因此便挥手叫二公主也出去:“如此,我们便都先出去,不过不要耽误太久。”
说着,皇后率先走出去,还拉着一脸不知所以的二公主也出去了,其他人一看,纷纷行礼告退。
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了凉月和赫连容两个人。
“说吧,什么事。”凉月似乎是早料到他会来。
赫连容轻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来递给她,道:“这是解药。”
凉月猛然抬头,“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赫连容道,“难不成我还会拿假的解药来哄骗你?我可还没那么缺德呢。”
“呵,你们皇家人,不都是这样的吗。”凉月很不屑,但还是接过来,紧紧的攥在了手里。
又听赫连容道:“不过很抱歉,这只是苏逸的解药,我这里没有你的,你的解药,在我皇兄那里。”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别担心,今天你就要嫁给他了,估计不过今晚,他就会把解药给你了,他可舍不得你死。”
凉月垂眸,道谢:“多谢。”不过――“大公主人在哪里?”
“你找她干什么?”赫连容惊奇,但还是回答道,“我大皇姐也很不好,整日郁郁寡欢落下了病根,如今卧病在床,就是御医也束手无策,常常是醒一阵儿昏迷一天,能不能撑过去,还是另说。”
“还真是天道好轮回。”凉月冷哼一声,“先前她怨恨我,碍于你皇兄的份上不敢对我下手,却对我的侍女下毒手,我原以为,将那侍女从我身边赶走就行了,没想到你大皇姐心思够歹毒,还是叫她给得逞了。如今她这般,说不好只是在偿命呢。”
赫连容皱眉,却没反驳她的话,只当没听见,自顾自道:“那你问她干什么?”
凉月自嘲似的笑笑:“还能干什么?今日之后,我便也是你们皇家人了,怎么,关心关心你大皇姐,不行?”
赫连容挑眉,似乎不敢相信这话真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不由乐了。“要是叫我皇兄听到这话,他还不一定怎么高兴呢。你就该多说一些让他高兴的话,这样他高兴了,你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是吗,那多谢五皇子提醒了。”凉月开始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行了,你该走了,不然误了吉时,可是你的罪过。”
赫连容哈哈大笑,“哈哈哈,果然有趣,行行,我这就走了,看看时辰你也该准备出去了,我可就在外面等着你呢,太子嫂嫂。”
赫连容大笑着出门走出去,直到出了皇后的寝宫,笑容才猛然收住,一张脸上,尽是悲悯。
婚礼过程冗长而繁琐,凉月手里被塞了红绸,无意识的抓着,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乖的不行。
直到拜天地时,红盖头下的人儿早已泪流满面。
有人高声喊――“一拜天地――”
一拜,拜菩萨,保佑苏逸平安无事。
“二拜高堂――”
二拜,拜过往,前尘往事皆埋葬,不复提起。
“夫妻对拜――”
这一拜,拜你我,从此之后,缘份尽断,再不能相守。
“礼成――送入洞房――”
凉月被牵着一步一步的走,转身的那一刹那,泪如泉涌。
她知道,自此之后,她和苏逸,再无可能。
而她,早已经死了。
如今的,只是行尸走肉。
夜深人静。
赫连景一身酒气的推门进来,先叫那些喜婆宫女下去了,而后一把扯掉凉月的红盖头,紧接着将她扑到在床上一阵乱亲,手也不安分起来,想要扯掉身上碍事的衣服。
凉月躲避着他的亲吻,在他伸手想要解她衣裳时,一把匕首握在她手心里,抵在了赫连景的喉咙处,只要他一动,匕首就立马能刺进去,穿透他的喉咙。
“呵……”赫连景果然停下动作,带了一丝嘲讽道,“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凉月满眼冷意:“我已经遵守约定嫁给你了,可没答应要把自己交给你。”
“所以呢?”赫连景反问。
“所以你最好别轻举妄动,就算是杀不了你,我也定会自杀。”
赫连景看着她,冷笑连连:“若我非要用强呢?怎么办,不然你现在就杀了我?”
既然已经是他的人,那他就必须要得到她,完完全全的,叫她身心都只属于他一个人。不论用什么手段。
“你大可试试。”凉月盯着他,眼里流露出来的厌恶之色毫不掩饰,好像被他碰一下,都是极其肮脏的。
赫连景却是笑了,笑着问她:“那你又知不知道,我在你体内下的毒是什么?”
凉月只盯着他,手里的匕首丝毫不敢松懈。
赫连景道:“那是一种世上罕见的毒呢,就是老神医来了,也救不了你。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成为我的女人,有了肌肤之亲,毒性自然就消了。”
凉月心里厌恶,讥笑道:“那你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可以这么说。”赫连景居然微微点头,赞同她的话。“你该知道的,我想要得到你,想了整整三年。可你心里又没有我的位置,所以,想要得到你,只好出此下策。哦对了,千万不要想着随便拉一个人来解毒,因为那样,只会让你立刻暴毙身亡。”
“不仅你中了毒,我也中毒了。”赫连景突然出手,趁她分神时打掉了她手里的匕首,直接给扔到了床下去。而后抓住了她的肩膀,凑近她耳朵轻声笑道,“那种毒,只有你我二人可以解,只要你答应,今晚我们就可以解了毒,你不妨,考虑一下?”
凉月大惊:“你这个疯子!!”
“是,我是疯了,凉月,在你亲口说你喜欢苏逸之时,我就已经疯了。怎么办呢,我这疯子可以连命都不要,就只想要得到你,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赫连景死死地抓着她的肩膀,眼底竟然流露出一丝痛苦来,痛苦的质问她:“为什么就不能多看我一眼?从头至尾,都是我在追着你跑,可你怎么能这般狠心,不仅爱上别的男人,还不惜为了他而伤害我,我对你的真心,你什么时候能够感受到?凉月,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凉月木然,被他抓着的肩膀很疼,可她愣是不吭声儿,咬着嘴唇任凭他发泄情绪。
“你说话啊!”赫连景泄愤一般,对准她的脖子就咬了下去。
凉月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许是疼痛刺激了感官,又许是激发了体内的毒性,她开始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顿时惊慌失措。
怎么办,她好热……
看着还在不停啃咬着她的赫连景,凉月惊觉自己双眼开始朦胧起来,自己的身体,意识,也都开始脱离自己的掌控。
不好!
凉月瞪大了双眼,用尽全力一把推开了赫连景,随即在头发上抽下一只长簪来,不遗余力的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疼痛感到底让她清醒了一些,也清楚的看到了赫连景脸上那一闪而过的错愕与惊慌。
凉月含泪苦笑,“求你,放过我。”
……
长夜漫漫。终无眠。
赫连容跟赫连若儿一起来看凉月时,愕然发现,铁链子又回来了。
这次赫连景是真的动了怒,不仅把铁链加粗了一倍,还限制了她的自由。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又惹了他生气?”赫连容来回打量着她,然而在她身上,什么暧昧痕迹都找不到,便当下了然,试探的问道,“难不成昨晚,我皇兄他没得手?”
凉月坐在床边,手脚略微移动,铁链子便哗啦啦的响,抬眸看向赫连容,满脸木然。
看她这反应,赫连容便确定了,原来是真的没有得手,要不然皇兄也不会如此生气。
就是不知道,凉月到底做了什么,能惹得皇兄大发雷霆,大婚第二日,不仅把她软禁了起来,还不许任何人来探望。
要不是大皇姐拖着病体苦苦求他,他们今日也是来不了的。
赫连若儿强撑着一路走来看她,已经是累的气喘吁吁,赫连容连忙扶着她坐下来,向凉月道:“人我已经帮你带来了,剩下的,有什么话,你们就赶快说吧。”
说完,自己走了出去,还把门给关上了。
赫连若儿脸色惨白,却是强撑着对她笑了笑,道:“说来也是造化弄人,我杀了你最看重的侍女,如今我却也缠绵病榻,许是她来向我索命来了。”
凉月看着她,没有说话。
赫连若儿说一阵儿歇一阵儿,自顾自道:“我知道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再和你抢苏逸了。他不喜欢我,我也想明白了,先前父皇要为我赐婚,苏逸一口回绝,惹恼了父皇和景儿,景儿便将他囚禁了起来,百般折磨。说到底,他所受的这些苦,都是我带来的,我配不上他。”
凉月安静的听着她说话,紧紧攥着的手忽然松开了,放着解药的瓷瓶露了出来。
大公主讶然:“这是?”
凉月道:“这是解药,帮我给苏逸,看着他吃下去,拜托你了。”
“他还中毒了?!”大公主惊讶,心里却是密密麻麻的疼痛了起来,垂眸道,“可是,他定不愿见我。”
凉月望向窗外,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了,可她的世界里,却还是天寒地冻,一片冰雪。
“你只需要告诉他,是我要你去的。然后告诉他,这是毒药,一日之内必死无疑的毒药,我已经吃了,你只问他,吃还是不吃。”凉月的声音无波无澜,像是一个机器,机械的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没有感情,没有生命。
大公主忽然站起身来,眼里含了泪道:“你当真,决定好了?”
凉月扭头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来:“拜托你了,一定要让他活下来。”
一定要让他活下来。
这是凉月的执念。
大公主沉默许久,将解药小心的收进怀里,对着凉月点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这是她们两个之间的秘密,无关爱恨,无关情仇。
地牢里。
大公主静静的看着一身血污的苏逸,只问他:“若是叫你娶我,就能活命,你愿不愿意?”
苏逸被绑在石柱上,全身用铁链缠住,许是刚经受了酷刑折磨,他垂着头,似乎在闭着眼睛忍受着疼痛。
听到大公主的声音,没动弹,更不要提回应她。
大公主一看便知道他的回答是什么,不禁苦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愿意。果然叫凉月猜到了,你对她,果真是一往情深。”
直到提到凉月的名字,苏逸才突然有了反应,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她,尽管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却还是挣扎着问:“她,她如何了?”
大公主苦笑:“她很好,你放心,不过,我就是刚从她那里过来的。”
苏逸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大公主继续道:“她……她一心寻死,我拦不住,看着她吞了毒药……”
苏逸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几乎是嘶吼道:“她人在哪里?你们把她怎么样了?!带我去见她!”
像被困在笼中的野兽一般,怒吼着挣扎着,想要挣开那满身的铁链,好像他只要挣脱了,凉月就有救了,他就能回到她身边了。
大公主满眼苦涩,见他已经完全相信了自己的话,便摸出那个瓷瓶来,道:“这是她吃过的毒药,说是只要吃下去,一日之内,必定会毒发身亡。我临来时,她要我带句话给你。”
“她问你,愿不愿意吃了这毒药,和她一起死?”
苏逸抬眼看她,眸中泪光点点。
在大公主诧异的目光中,苏逸忽然含泪笑了。
他笑着说:“我愿意。”
……
当天深夜,太子寝宫里传出噩耗――太子妃自尽了。
凉月咬舌自尽,被发现时,全身已经冰凉了。
便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
消息传到地牢,苏逸沉默了许久。
原来那不是毒药。
原来那是解药。
她定是猜到自己不愿意吃下解药独活,所以才叫大公主骗他,骗他吃下解药,好让他活下去。
只是,她怎么能就这样,丢下他?
苏逸忽然仰头大笑,直到笑出了眼泪来,直到嘴角溢出鲜血来,笑声戛然而止。
等到赫连景和大公主他们赶到时,已经晚了。
苏逸选择了和凉月一样,咬舌自尽。
他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命里有时,命里无时,莫强求,莫执念。
执念二字,害己伤人。
终是,错、错、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