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便将自己的意愿清楚示知,周夫人大惊,自然不准。可莫均却道:“母亲先别忙着拒绝,先听我说道说道。寒弟十年未能着家,过着山野日子,想必不能读诗饱赋。
日后总要给他谋个一官半职,在百官陛下面前,倘若胸无点墨,岂不有损咱们将门名声。真真地是顺了那些腐臭士子的嘴了,说甚么将门无才子的荒谬之言。弟弟相貌俊朗,天赋奇佳,又兼身患弱寒症,日后不能习武挥枪,只能以读书为生了。”
周夫人道:“纵然如此,也不能赶在这等非常之时。这风口浪尖上,万一有个好歹,这让寒儿怎么扛得住?”
莫均道:“母亲此言诧异,越当此时,越要去私塾读书,而且不能在家读。母亲当知咱们府里已然不安生了,外头的杀手随时随地都能自由进出府内。
虽说是加派人手,可人家一身武艺,咱们不能保证寒弟的足够安全。父亲与母亲住在一块儿,倘若有个事情,父亲还可护母亲一护。寒弟可怎么着?如此体弱多病。你让他与歹人搏斗么?”
周氏道:“瞧你说的,我们上骏府如何这样脆弱?照你这样说来,我与你父亲,包括你自己,岂不都危在旦夕了?”
莫均道:“母亲说得不错,上次那刺客能精准寻到你与父亲的寝屋,就算你们换了一间屋子,也难保他不会找到。若非有高人暗中相助,后果当不堪设想。
寒弟刚刚回府,定会引起他们的重视。我等都是难对付的,唯有寒弟懵懂无知,最易下手。”
周夫人听这样说,惊得坐倒在椅。旁边丫鬟们忙倒了杯茶递给周夫人。周夫人喝了几口,才自安定下来。
莫寒莫均都是一脸关忧之色。周夫人又道:“依你所言,住在书塾里头,是哪家书塾?”
莫均道:“紫麟书斋。”
周夫人道:“那家倒是安全,有重兵把守,很多官员大臣家的公子小姐都去那里读书。”
莫均道:“正是如此了,寒弟去那边,只要待在书斋里,外面的人不论有多少本事,都难以奈何得了他。也会派七雀门本部的弟兄去那里日夜监守,看看能否查到些蛛丝马迹来”
周夫人道:“好罢,你既如此说,只要征得你父亲同意,便可行了。只是寒儿刚来府中,还没享几天福,就要去书斋里,我时常见不到他,可怎么办才好....”
说着泪水滚下。莫寒忙着过去安抚道:“母亲如是想念,可去书斋里头瞧我。只是不可去得频繁,惹那歹人来袭。”
周夫人只紧抱莫寒,眼中尽是不舍之意。由是三人商定,待莫云天回府后,将莫寒的意思转达,又陈明里面的要害之处。
莫云天见周夫人并无异议,只剩恋恋不舍,便准许了这事。只是嘱咐定要照顾好莫寒,诸事且让莫均去办。莫放在一旁又不高兴,只道:“让莫均去办....让二哥去办....让你的宝贝儿子去办...呵呵....呵呵呵....”
莫均笑道:“三弟如此说,要不你去办罢。”
莫放突地欣喜,莫云天却道:“胡闹甚么?这几日你给我在家好生待着,休要出去混玩!”
莫放垂着头道:“就知道爹爹会阻拦。诶...莫放命苦啊,这辈子恐怕也只能碌碌无为喽。”
周夫人笑道:“这又不是甚么大事,不过你父亲日理万机,抽不出空闲去书斋里面,同先生打个招呼。你二哥代为办理,让莫寒顺利入斋罢了。这些事儿你也有兴趣么?”
莫放道:“好罢,我的确没甚么兴趣,只是....”
莫均笑道:“只是要和我争一争,好显得你在这个家里还有地位是罢。”
莫云天道:“休要说这些没用的,你就好生在家顾着你娘。倘若那贼手又进了府门,弄出些事来,我第一个问你!”
莫放恨道:“那贼手要敢再来,我就拿我这铁拳,先将他的鼻子打烂,再将他的脑袋扭下来给爹当球踢!”
莫云天怒道:“又混说了!”
众人都笑了。
竖日,莫均拿着莫云天所作拜贴去紫麟书斋求拜先生,莫寒随在身后。到至斋前,门口护卫见到莫均本人,自然是恭礼有加,只是见到莫寒却不知此人是谁。由是问道:“不知这是哪位?”
莫均道:“这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生胞弟,前几日刚刚回来。”
那护卫见状,又看了莫寒一眼,道:“原来是.....四公子啊,久仰久仰。十年前公子丢了踪迹,我们可都揪了一把汗哪。”
莫寒向他点了点头,道:“多谢关怀。”
莫均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且带我去面见先生罢。”
护卫遵命,像另一位护卫嘱咐几句,遂领着莫寒莫均二人去书斋里了。
莫寒走进书塾,所见的是一片空旷之地。地上铺的是琉石,颗颗成面,走在琉石地上的,是一群手持圣卷书的学子。
学子中有男有女,男子高谈阔论,满口儒雅之汇。女子巧笑嫣然,谈说的是女工刺绣。另有花品草种,融洽十分。
莫寒见这等情形,倒生了些许艳羡之意,暗想倘若每日都能与他们笑谈几回。在这无人搅扰的圣贤之地过活,也不失惬意。
只是这书塾之内竟还有女学生读书,倒令莫寒颇觉新奇,古说女子不可读书。只专心做好女工,学好大家闺礼,日后嫁作人妇,须得遵循三从四德。养夫教子,方为正途才是。
因而无需来这里读书才是,自那夜翻墙进入书塾,在夜湖之畔,实实所见确为一对佳人与才子。那时已生怪异。
今日一见,虽说男女有别,彼此相敬如宾,不过这女子入学,本就是新鲜一事。
就此事,莫寒轻声问了莫均,莫均只笑道:“寒弟,我好像已然告诉过你了。这些女子都是朝廷大臣,或是富商员外家的小姐,来这里主学女工。不过虽为女子,读些诗书也未为不可,只是不做强求罢了,只当怡情抒意之用。”
那护从道:“均公子说得是,想必寒公子不知道罢,女子不读书是正理,不过这里却不一样,这些女子破例来此。其实不为读书刺绣,为的是寻觅佳婿。
士子来此亦是如此,甚么读书考取功名,对他们来说,已然是家财万贯,根本无需这些。只是求一个门当户对,又知心懂意之人为妻。便不枉这一遭了。”
莫寒越听越惊,正当出神,却见旁边那些士子小姐们都瞥眼过来瞧看。众目睽睽,莫寒有些不知所措,再朝旁一看,只见莫均面无神情。便知他们所看的尽是二哥莫均了。
莫均这时却道:“寒弟,你瞧大家都看着你呢。”
莫寒道:“二哥可真会说笑,二哥扬名全京城,恐怕众人所看的只有二哥了罢。”
莫均笑道:“今日他们看我,明日我不会来这里了。过几日你来了这里,必是引人注目,恐怕艳福不浅了喽。”
莫寒微顿,道:“二哥可真会说笑。”
说着加快了些脚步,催促护从走快些,护从领意,三人迅速穿过人群,往书堂后走去。但听得朗朗读书声,孜孜吟诗意,实在风雅。
莫寒不禁往堂里瞅了两眼,所见的零零散散的十几人端坐书案,埋头苦读。
三人又走了许刻,见书房之内站立一人。瘦骨嶙峋,灰布衣衫,两鬓微白,许是年岁颇长。
那老者转过身来,见到三人来此,便笑着说道:“方才书护来报,说莫家的公子前来拜访,老朽还自不信。这会子见到,可确确实实是这样了。莫均公子驾临鄙斋,还请来屋里详谈。”
莫均与莫寒向老者施了一礼。遂进了屋内,书童递茶倒水,立于一旁伺候。那老者坐在对旁,瞅了莫寒一眼,道:“这俊俏的公子哥,就是四公子罢。久仰久仰。”
莫寒再度起身,拜了拜老者道:“晚生不敢。”
莫均道:“这次前来,是想将莫寒交给老先生教导。这是家父的修书,不知老先生收与不收。”
这位老先生,名唤“柳长青”,是这座书塾的创始人,人人唤他“柳先生”。
柳长青接过书笺,拆开一看,喜道:“既是莫侯爷的吩咐,老朽岂能怠慢。四公子生得俊朗,又有一股子书生意气。日后必然不可限量。”
莫寒道:“先生说笑了,莫寒不敢当。”
莫均道:“我这弟弟初来此地,胸无点墨,向来不甚读书,还望先生多多管教。”柳长青道:“好说。”
三人说了一会,定下后日进斋。莫均莫寒辞别柳长青,出斋而走,回到府中打发小厮将入学金送至紫麟书斋。
而后莫寒自去藏书阁阅览群书。
不觉天时已慕,女婢来藏书阁寻莫寒,传禀饭已备好,请四公子出阁用膳。莫寒应下,放下书本,随女婢绕过中院,去偏厅用膳。
膳罢,莫寒自回屋中,躺在榻上,暗思后日去那书斋。名为读书,实则为那后湖巷子里的怪异之声。
不时周夫人打发丫鬟过来唤莫寒说话,莫寒只得应下。去后花园子里头,只见莫放莫均莫云天,并周夫人四人在海棠花丛外齐肩坐着闲谈,遂过来加入。
几人说笑了一会,所谈的是莫寒被高人带去治病这十年之内的所历经的事情。
莫寒便随意说些,忽地记起师姐何月芙,不免心存念想。不知师姐过得好与不好,想必没了自己在她身旁,时不时与她逗趣打闹,她该是会稍许孤寂的。
转念再思,自己在仙人峰的那些时候。只知道给师姐添堵,混说打闹也只会惹她生烦。她又如何会记挂自己,如何会寂寞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