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恕见他出神,忙问他道:“你若有难言之隐,也可不必说。”
白燕生道:“望学究见谅,他们的事,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庄恕道:“杨顾二人也倒罢了。只是寒公子一事,你可知悉?”
白燕生道:“寒公子许久不来这里了,学究打听他做甚?”
庄恕道:“他许久不来,你就不想知道他的近况么?”
白燕生道:“该是还在家中休养吧。学生家中与他府上不常往来,终究不便去叨扰的。”
庄恕道:“那你可知寒公子为何会回去休养?”
白燕生道:“风闻寒公子是自幼的痼疾,他儿时便多病难治,后来又离京十年,身子才渐许好转。如今重返都城,平日间我与他交谈瞧着没什么病弱之势,倒不知晓他的身子仍需调养。”
庄恕道:“难道你不知近来京城之内发生了些什么事?”
白燕生道:“学生只听闻有贼客要刺杀圣上。就在招武大会上,那些贼客过于胆大妄为了。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迟早要落网的。”
庄恕道:“你也知道这么些天了,都没有落网。你就不担心么?”
白燕生道:“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天子脚下,眼下城门紧固,他们还能逃到哪儿去。短则数日,长则月余,他们必然被捕。”
庄恕笑道:“我竟不知你这样能掐会算。”
白燕生疑道:“学究跟我说这些究竟意欲何为?倘若不愿借书,学生自走便是。”
庄恕道:“我的确不是叫你来观书的,是有事情要你助我。”
白燕生道:“学究有何吩咐?”
庄恕起身,慢慢走到白燕生面前低声道:“我这里有一封信笺,烦你替我交给上骏府莫侯爷。”
顺手掏出怀中信笺,递给白燕生。白燕生一愣,忙拒收此信,只道:“这可怎么使得!学究怎么偏偏要我去送?我一介书生,如何成了个递信儿的主了?快休如此。拿了回去吧。”
庄恕道:“只有你能送得进去,旁人怎生使得?一旦被截获,可是要出大事情的!”
白燕生听得如此说,一张脸都黄了,忙道:“学生究竟要送何信?如何会被截获?先生不告诉明白。学生可不受用!”
庄恕道:“你别着急。这信虽事关重大,但于国于民,都是功德无量的。你再想想刚才我对你说的,便能明白。”
白燕生看着庄恕的眼睛,有想到刚刚他所说的。遐思之间,信笺已被塞进怀中。白燕生闭眼思索一二,再道:“先生,我想这封信你交给学生终非万全之计,您还是得三思啊!”
庄恕道:“我并非全然交给你,只是你先转送给你家老爷,并许他拆掉此信。他一看便知。”
白燕生之父是巡防营的统领将军白瞿,向来管顾城中防务。
白燕生当即会意,便只说道:“先生放心,此信我定代你送到。”
庄恕感谢不尽,的确给了他几本医书。才放他离楼而去。
接着只关闭楼门,走到楼梯处,往下单行。药童问道:“先生不常下楼,怎么今日想起了下楼?”
庄恕沉默不语,只是吩咐道:“你守在此处,不论何人。不许下来!”
药童领命。那庄恕面带沉色,慢慢下至楼下。所见的不过黑隆隆的一片,他熟练地找到了点烛之地。拿起火折子点起灯来。登时亮堂一片,但还是略略微暗,倒多出几分阴森之气。
庄恕往前走去,里面静悄悄的。此处散发着酒香,向来是庄恕藏酒之地。若论平时,庄恕定要拿上一两壶美酒好生品味一番。然这回他却毫无兴致,只是慢慢走着,朝一处行去。
转身又见一道房门,庄恕只伸手敲了敲门,略微停顿了一小会儿,便推门而入。
只见里面坐着三人,一个个都是蓬头垢面,除了没穿一身的囚服,其余各处样样都似是从牢狱中而来。
要问那三人是谁?便是那三位刺杀皇帝的贼客,分别叫吕文梁,陆悠悠,外加张丙是也。
他们三人自那日刺杀皇帝之后,便四处逃窜。又见城门被封锁,出入皆需严查。便知出城已是不成,只得在诺大的金陵城中游荡。
为了躲避官兵,三人穷其所能。已成患难之交。但巡城军不是等闲之辈,他们这般下去恐非持久。幸而得遇高人相救,给他们指了条明路。这里便不细述。
只说眼下,庄恕心情何等沉重。见到这三个如鬼似魅之徒,平日那等庄严肃穆之气势顿消全无。
陆悠悠乃女流之辈,此时妆容还算齐整,毛发只略为散乱。对庄恕说道:“庄先生,你不必紧张,只需在此好生奉养我等。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吃。”
庄恕冷笑道:“尔等只该庆幸本学究没将你们送官究办!”
张丙道:“哦?我倒不知庄大学究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庄恕道:“我现在只需派人将三位的近况报知给柳先生。柳先生何等人也,剩下的也就不用我操心了。自然就有人来问你们了!和缓些的,尔等乖乖就擒。不和缓的,就等着吧!自然还是要就擒的!”
吕文梁道:“庄学究好算盘。倘若如此,一切自然如庄学究所言,我们也将无所遁形。只是我们一旦落网,谁来保护学究的亲人安然无恙呢?只怕到时候你们找到的只剩一具尸首了吧!”
说罢三人大笑。这屋子内虽尚属温暖,庄恕却觉后背发凉,似是有冷飕飕的一股阴风在吹打着他。
吕文梁道:“总之,你还是好自为之吧。不要一时脑热,酿成难以预计的后果呀。”
庄恕慢慢合上眼,沉思稍会。只得回转身子往外走。那陆悠悠忽然问道:“庄学究,你忘了是来干什么的了吧。”
庄恕回头答道:“我一会儿亲自送饭来。只是希望你们外面的朋友好生着,不要露出了破绽,被逮住了!”
说毕径直走出门外,关上房门。上楼叫人备饭去了。
那地下屋内的陆悠悠满脸忧愁,张丙察觉到她的异样神色,只笑着道:“陆大美人儿,别害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边说边要拿手去搂着她的腰,陆悠悠忙推开他骂道:“撞了黄汤的!再敢放肆休叫我无情!”
张丙怒道:“臭娘们!碰你怎么了!还敢跟我叫嚣起来了!”
说着就要起身扇她,那吕文梁忙阻道:“住手!还嫌不够么!”
张丙见他阻挡便没动手,只蹲着生闷气。陆悠悠也走得远远的,不肯理他。
吕文梁道:“咱们虽属昔日落魄之不同门派家学。但终归目的一致!如今大仇未报就要自家动起手来!是要做什么?”
张丙没好气道:“你就会讲道理,这一路上讲的道理还少么?事到临前还不是我出谋划策,如今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酒窖里面,却还不叫我吃一口。如今这小娘们也不叫我沾一沾了,你说说,这是人过的日子么!”
陆悠悠大怒道:“你把话说清楚,我何时叫你沾染过的?哪里来你这么胡噙乱言的了!”
吕文梁道:“好了,咱们暂且就忍耐忍耐吧。”
陆悠悠道:“吕大哥,你虽是最为年长,我只遵你一声大哥。你只实说罢,我们当下该当如何是了。”
张丙道:“还能怎么办?暂且就这么混着呗。谅那腐儒也不该怎么着!”
陆悠悠道:“你倒自在。没瞧见刚刚那庄恕说什么了!”
张丙道:“你让他说呗,他又能怎么着。那帮人能那么轻易叫他给找着,你且细想想就知道了...”
吕文梁举手叫他二人止住,只说:“有人来了。”
他二人忙不说话,只听外面有人叩门,三人都紧张起来。只见门被推开,是送饭来的庄恕。
三人才自宽松下来,吕文梁谢过庄恕,便端起盘儿来放在桌子上。三人围桌而食。
庄恕告辞。张丙只顾狼吞虎咽,竟要将陆悠悠的那一份也要吃尽。陆悠悠怒道:“你吃你自己的,我虽食量不济,就是扔了喂狗也不给你!”
张丙望着吕文梁气道:“你瞧瞧,这小妮子这样针对我!你叫我与她怎生共事?”
吕文梁道:“大家各让一步,有什么仇怨不能化解的?我们共同的敌人是谁?是....”
话未毕,只见陆悠悠与张丙两个同时应答道:“是当今圣上!”
两人不约而同,竟这样言行一致。一时场面有些尴尬,倒把吕文梁怄笑了,说道:“你两个还挺有默契。”
陆悠悠没好气道:“谁跟他有默契!”
张丙只装作没听见,对吕文梁说:“我说吕兄,此话你都说了几遍了?来来去去的你自己不烦么!”
吕文梁道:“烦不烦的我不管。管用就行!”
陆悠悠继续吃着菜,口内回说:“总之这回必须得想个稳妥的法子才好。可不要再听信了旁人的谗言,弄得现在不上不下的,甚是憋屈。”
吕文梁道:“瞧你这话说的。别人虽不济,却也是救了咱的命!你不听他的,难道还听谁的?如今你能活着就是万幸了。”
张丙道:“吕兄你也别这样说,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哪?如今京城之内动荡不安!你们可还记得刺杀那狗皇帝的,可不单单只有咱们。”
陆悠悠道:“这个我自然知晓,当初咱们是拣了空子了。这神都金陵中,从来都是暗流涌动。”
张丙道:“所以说,咱们是不是给人利用了尚且未知。”
吕文梁道:“你们也别唠叨。现如今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若不待在此处又能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