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起来的元息高僧,瞧着真像入定成佛了似得,他连水都不喝,每日送进去的东西,怎样送进去的又怎样拿出来的。
项蠡倒是不着急,他一副十分心大的样子,又好像无所事事,真跟小混混一样。
不过,即便是小混混,那也是个温和有文化的小混混。
他在这园子四周转了一大圈儿,之后就开始指出四周泄水渠的某些问题。
人家是帝王,往时关于这种事情哪里会让他操心,也就只有某地水患之类的事情才会呈报到他那里去。
马长岐支楞着耳朵听,又有几分诚惶诚恐,得皇上亲自指点,他这园子能不扬名?
围观园子里的伙计照料前段时间嫁新枝儿的果树,项蠡还是饶有兴趣。
马长岐与和郡王跟着,没过多久,有大内侍卫快步过来,附耳在项蠡身边小声说了什么。
而项蠡也的确是面色一变,虽不是什么巨变,可也是让马长岐与和郡王察觉到了,莫不是出事儿了?
随后,项蠡便笑着告诉和郡王与马长岐,他要出去一趟。大内侍卫重重护卫,当即就离开了园子。
姐夫和小舅子俩人面面相觑,毕竟谁也不知道发生了啥。
这姐夫大概是想说些什么,小舅子却是根本不想听,他现在有事儿必然得去找阮泱泱,作为一个不知不觉就成了的狗腿子,他可是相当自觉。
没在山下的竹阁找到她,小棠和小梨也不在,又四处找了找,还是园子里的伙计告诉他,瞧见阮泱泱往禁区那边走了。
禁区是哪儿?自然是皇上的住处,不管是这园子里的人,还是保护阮泱泱的亲卫,谁没事儿或是不得召见,也不敢往这边走啊。
马长岐赶过去,大内侍卫早就都随着项蠡离开了,眼下守在这里的是亲卫。有亲卫在,就证明阮泱泱的确也在这儿。
果然,看到了阮泱泱,她就站在元息高僧所在的那个房间外,不同于往时,她双臂环胸,一条腿向前,微微弯曲,还在抖腿。
她这造型,可不就是逼良为娼的流氓嘛,这又是怎么了?
小棠和小梨站在后头,也是满脸的无奈,倒是亲卫恍若未见。似乎对于他们来说,阮泱泱做什么,他们都不会稀奇。
“小姑姑?”走过来,马长岐不明所以。阮泱泱这两日颇为奇怪,虽说她奇怪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可连着两天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又举动怪异,可不就奇怪嘛。
眼睛一斜,阮泱泱看向马长岐,那条腿还在抖动呢。
居高临下,她哼了一声,“你觉着我就这样堵在人家一高僧门口,满眼淫邪,是不是特别不知廉耻?”
“啊?”马长岐是蒙圈的,她这又说什么呢?
稍稍观察了一下她,举动是挺流氓的,但满眼淫邪?没看出来。
“还差点儿。”虽不知道阮泱泱目的为何,但马长岐觉得她总不至于和他那嫂子一样,相中人家一和尚了。
一听这话,她先是轻嗤了一声,之后就放下了双臂,又收回了腿。
泄气了一样,她微微摇头,“我就是没那想法,对谁都没有,做戏都做不出来。”活了这么多年,细想想,她的确是对谁都没生出过那种意思,没劲。
迄今为止,好像还真就邺无渊算个意外。自从知道了她在幻境梦游时强迫过人家,心里头那股子下流邪性萌芽了一样,以至于那晚盯着他的唇看,她就有点儿……
“小姑姑是打算学我那嫂子?”马长岐微微摇头,元息高僧那样子……亵佛啊。
“唉。”叹口气,好似一言难尽。
“皇上出去了,带走了所有的大内侍卫。也不知出什么事儿了,反正看他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尽管这里没有大内侍卫,他也是不得不小心说话。
“城内情况不明,估计你再派人回去,可能都出不来了。”说着,她眸子一转,又看了那房间一眼。
马长岐也自知如此,心里头又觉着不安稳,毕竟也是担心他哥。
站在那儿想了想,阮泱泱随后扫了小棠一眼。小棠当即明白,走过来,就把房门给推开了。
其实门窗都能打开,但元息却是真一动不动的,好像对于出来并没有什么太强烈的想法,既来之则安之。
门打开,也一眼看到了盘膝坐在床上的人,只是这一眼,他真像是被莲花宝座托着,神圣不可侵。马长岐那时忽然生出的想顶礼膜拜,其实可以理解。
进来了人,元息也是动也不动,佛性入心,不动如山。
阮泱泱走进来,马长岐也进来了。
小棠和小梨站在门口,也看着元息微微发呆。犹记得在盛都崇国寺山门下,看到了元息从台阶上一步步走下来,她们当时就有些迷糊。
若说绝色,魏小墨的确能称为极致,可是,他和元息完全不一样。
看着元息,哪怕是有再多下流的想法,都尽数被消灭干净。
在床前一步开外处停下,阮泱泱看着他,从他的眉一直看到他的下巴,又看着他身上青色的僧衣。被关在这里,明明是个阶下囚,可他真是干净啊,纤尘不染。
马长岐站在一旁,看着元息,他心里头还是接连几番感叹。
下一刻,他又去看阮泱泱,还真有那么点儿担心她会忽然的和他那嫂子似得,失去理智。
双臂环胸,一手抬起,撑着下颌,盯着元息看。
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可不只是认真而已,是非常非常的专注,好似要将元息的皮扒了,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她忽然间这样,马长岐心里咯噔一声,不是吧?
然而,他的确是想多了,阮泱泱除了盯着元息看之外,并没有其他动作。
她就是在看他,越看,眉头反而缓缓地皱了起来。
最初只是小小的皱起,最后,眉心都拧成了一团。
马长岐不了解她看出了什么来,反正她表情一变,他再看向元息时,也不由多了几分探究。
可高僧到底是高僧,而恶鬼也同样是恶鬼。马长岐在高僧身上探究不出什么来,更确切的说,在目光触及他时,心里头就自动的生出敬畏来。
而恶鬼好像完全摒弃掉了这些,她看不到什么圣光,更别说会敬畏了。
马长岐觉得,若是可以,恶鬼肯定会把高僧的皮给扒了,研究个通透。
嗯,当然了,恶鬼还没那么恶,她不会扒他的皮,但她会做别的。
蓦地,阮泱泱忽然倾身,脸直接凑到了元息的颈项一侧,贴的十分近,只差毫厘就蹭到了人家。
她微微深吸口气,明显是在闻什么。
忽然之举,把马长岐吓了一跳,而那个被闻气味儿的人却依然不动,只是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如此近的距离,又如此叫人想入非非的姿势举动,两个当事人没有如何,反倒是马长岐微微抬着双手,一副想随时把阮泱泱拽回来的样子。
深深嗅了嗅,阮泱泱脸又一转,近距离的看元息。
他的侧脸,耳朵,脖颈,青色的头皮都进入视线当中。
她看的,是他的脖颈,这么近的距离,连细腻的汗毛都看得到。
就那么僵持了好半晌,元息睁开眼目视前方,呼吸始终保持无比清浅。
缓缓的站直身体,阮泱泱又退回了原位。也是这时,元息才转动眼睛,与阮泱泱四目相对。
看着对方,高僧与恶鬼泾渭分明。若说此时,谁得气势更占据上风,那非高僧无疑。
只不过,恶鬼可不是好对付的,在恶里面,她绝对是第一。高僧的圣,又岂能胜过。
对视了半晌,两个人却是一个字都没说,阮泱泱先转身离开了。
马长岐跟上,临走时仍不忘再看一眼元息,他还是那样,没有任何的举动。
出了房间,小棠和小梨合力把房门给关上了,这里再次成了一个牢笼。
只是,项蠡不在,这牢笼其实也并不牢固,毕竟也没有大内侍卫再看守了。
站在阳光下,阮泱泱若有似无的深吸口气,双手已经放下来了,她盯着一处眼眸深沉,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马长岐好奇啊,可看样子她也不想说似得。
两个丫头就只是默默地跟在阮泱泱身后,无论她做什么,她们俩都跟随。
慢步的往外走,阮泱泱一直也不出声,其他人跟随,除却亲卫外,包括小棠和小梨其实都在暗暗琢磨,阮泱泱到底在想什么。
“你派人去城里宣扬宣扬,就说某个得道高僧被邺无渊的小姑姑折磨的要死不活,即将归天了。”蓦地,阮泱泱开口,那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马长岐特意歪头看了看她的脸色,其实还好,没什么表情。
“好。”答应了,不管她到底想什么呢,可他这奴性让他也根本不想去琢磨,第一时间就答应了。
马长岐办事利落,当然了,这派出去的人可能进了城就出不来了,但也不在乎,毕竟是为了宣扬噩耗嘛。
好在是马长岐动作快,他派出去的人没出去多久,这园子就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军马给包围了。
起先马长岐是吓了一跳,阮泱泱坐在竹阁廊下喝茶,淡淡的看了一眼着急忙慌的马长岐,淡淡道“我家将军手底下兵马有多少你知道么?大卫一半的军队都在他手里,没他允许,哪儿的军马敢围到这儿来。”
一听这话,马长岐一拍脑门儿,可不是嘛。
“这么说,这不是拘禁,是保护啊。看来,城里出大事了。”眼睛一转,他这心又提起来了。为啥提起,担心他哥呗。
虽是如今借着阮泱泱和邺无渊这大树好乘凉,他们也答应会在皇上面前保他哥一命。可到了这会儿,仍旧是不免担忧。
“别晃了,坐下。”她本就有些烦躁,脑子里头一直在转悠着某些事,马长岐像被烫了蹄子似得走来走去,更烦了。
马长岐靠在围栏上,也是不平静,心里头一直猫爪一样。
他们心里是不平静,但这园子里可是异常平静。大批军马围住了园子,水泄不通。别说人,即便是飞鸟也穿行不得。
园子里的伙计得了马长岐的命令,也不出来做事了,只是都汇聚在关着元息那竹阁的附近守着。大内侍卫不在,亲卫又只负责保护阮泱泱,所以暂时他们就充当了看守。
静,静的一直朝着西边走的太阳都悄无声息的。
没人知道此时此刻城中大肆戒严,军马进城,某些暗暗潜入城中的人,如同瓮中之鳖。
如此形势,他们还会潜入城中,必然是有目的。而且,是不得不入城,即便是进来了,无法再出去,他们也不得不进来。
因为,墨楠奚被困在了城中。
各方面的人马,全部汇聚在了阳州城中,一座古老而又宽广的城池,像是被打翻了一样。
平民百姓躲在家中,哪个还敢出来?连养的家犬都不敢作声,最多呜咽几声,可也呜咽的极为委屈。
夜幕降临,夜空高远漆黑,那些来自亿万年才传过来的光辉洒在夜空之上,星星点点,沉默的注视着这夜空下的一切。
城外园子里,亦是安静的恍若无人,阮泱泱这期间一直坐在廊下。喝茶,看书,夜色暗下来,她就撑着下巴看夜空,那双眼睛的光辉可比天上的星辰。
马长岐也在不远处,他也不想走动,这个时候,好像就跟在阮泱泱身边,能镇定些。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晚膳也只是吃了几口而已,阮泱泱和马长岐根本就是动也不动,居然就这么熬过了一晚。
翌日,天终于放亮了,昨晚西落的太阳从东边跳出来,半个天空都是红色的。
缓缓的抬头看向天上红色的朝霞,阮泱泱若有似无的长舒了口气,“这一晚,怕是血流成河啊。”
马长岐也站起身,那么坐一夜,他全身上下都僵硬了。
可也顾不得这些不适,也跟着往天上看,又因为听了阮泱泱的话,“朝霞如血,的确不是什么好预示。”
朝霞特别的红,那红映的大地都微微变了颜色,还有人们的脸。
此时他们站在这里,各自的脸也的确成了红色的。
“小姐,休息休息吧。”他们就在这外头待了一晚,小棠和小梨在屋子里趴着桌子睡着了。
“去打听打听,元息这一晚都做什么了。”站起身,舒展着筋骨,某些骨节发出脆响,以示抗议。
小棠立即离开,小跑着不见了踪影。
“这几天那元息也什么都没做,就跟坐化了一样。”马长岐微微摇头,反正他是看不懂那元息到底怎么回事儿。只是用最寻常的想法来揣度,那他就是高僧啊,身处何地,都能不动如山。
阮泱泱却微微摇头,“没那么简单。”
小棠很快回来了,这一晚园子里的伙计都换班的在那儿守着。元息这整晚都没有移动过,盘膝入定,就像马长岐说的,跟坐化了差不多。
阮泱泱听了,也只是沉默。
一直快到晌午,这被军马死死围住的园子才算来了人。来的是和郡王府的人,项合南亲自随队过来,队伍中有人抬着软轿,是来接阮泱泱和马长岐回城的。
项合南一身劲装,飒的很。尤其是一整晚都在战斗,身上还残留着一股子血味儿。
见着了项合南,马长岐也第一时间快步迎了过去,“合南,城里情况怎么样了?”
虽是脸上有些疲累之色,不过项合南还是笑了,“小舅舅,咱们回城吧,正好见见大舅舅。”
“大哥?他怎么样?”一听马长印,马长岐是真有点儿惊,莫不是……已经被扣押起来了。
“大舅舅没事。这其中啊,很复杂,待得回了城,您亲自去问问。”项合南很轻松,同时又很欣慰似得,她从小就敬重的长辈,没有让她看错。
马长岐也是长舒口气,虽是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周折,但只是看项合南这般放松,他也没那么焦躁了。
转身朝着阮泱泱快步走过去,“小姑姑,咱们回城吧。”
轻轻颌首,又看向项合南,“合南小姐,只是接我与马公子进城么?”
“是啊。”项合南点头,还有别人么?
如此看来,元息还得被关在这里。
随着项合南离开,坐进了软轿,被一路抬着,离开了园子。
他们走了,这园子依旧还被军马围着,飞鸟不过。
一路朝着城里走,官道上什么都没有,远处的那座城池也极为沉寂,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
项合南虽是一直在城中跟着战斗来着,不过,她也是一直在外围,与昨晚入城的军队合力杀了两个小贼罢了。具体事宜,她自然是不清楚,但有一点她是亲眼所见,她敬重的大舅舅没有背叛,更没有与东夷同流合污。因为,她看到了马长印与邺无渊手底下的副将始终同进同出。
队伍进城了,静悄悄的,除却无处不在的军马外,根本就看不到寻常百姓的身影。
软轿一直被抬着朝着和郡王府而去,此时的郡王府外亦是重兵把守,到处可见身着盔甲的兵士,冷硬的刺眼。
说实话,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马长岐是有那么点儿虚的。这若是敌人,他可不一个眨眼间就被弄死了,必然死的极惨。
软轿直接被抬进了郡王府,待得落轿,阮泱泱走出来,那边马长岐早就和郡王妃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了。
郡王妃也有那么一点儿激动,她知道的应当是比项合南多一些,抓着马长岐的手,姐弟情深。
马长印回来了,如今也终于是正名了,能不激动嘛。
阮泱泱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许久,郡王妃心情才平复些,就快步走了过来。
笑盈盈,端雅无双,一夜没休息,她眼睛都微微有些发红,可却是不掩风姿。
“想必是将军的命令吧,叫合南小姐将我接到府里,劳烦郡王妃了。”阮泱泱的态度从始至终,客气又从容。
“小姑姑说的哪里话?长岐那园子太过荒漏,这些日子小姑姑也受苦了。快,咱们进去歇歇。”扶着阮泱泱往大厅走,郡王妃今日的话特别多,看得出真是心情激动。
郡王府里也没别人,除了驻守的军马外,也就他们这几个人。别说邺无渊了,连和郡王都没影子,摆明了不在府中。
用了饭,郡王妃也看出了阮泱泱有些疲累,便主张她去休息。
而阮泱泱直接就挑了之前魏小墨在这里时住的紫荆苑,郡王妃也同意了。
紫荆苑如今已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哪还有魏小墨住在这里时弄得跟垃圾场似得模样。他就是在这儿造出了那辆战车,如今想想,好似还在昨日。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她沉默不语,小棠和小梨站在她身后也不吱声。
沉默了许久,她这才进了房间。
这些日子在城外园子里,清洗什么的也不方便,这到了郡王府,不用阮泱泱说,两个丫头就做了主张。
洗了个澡,一夜没睡,泡的阮泱泱骨头都软了。
她真是从未觉得自己的骨头会这么软,只是在热水里泡了一通,她连路都不会走了。
任由两个丫头给她擦擦抹抹的,她眼睛不知何时闭上,睡着了。
昏昏沉沉,直至小腹胀痛,她醒过来,才恍然自己为啥这样累,每个月都来拜访的那位来了。
一直都不是特别准时,尤其是离开盛都之后,那更是摸不准它的规律。
披散着头发,阮泱泱盘膝坐在床上,摆明了还在琢磨事儿呢,眼睛盯着一处动也不动。
从昨天开始,她就这样,应当说是见了元息之后她就这样了。
小棠和小梨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走动,倒了热水,送到她手里,她也接着。
“若不是小姐本来就难猜,我真怀疑,她是不是被那元息高僧给下咒了。”小棠小声的嘟囔,主要是看阮泱泱那模样太不自在了。尤其此时她披散着头发,唇色微微发白,就更有点儿糟糕了。
小梨也微微摇头,反正谁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夜幕降临,郡王府陆续掌灯,这紫荆苑更是极为明亮,院子里墙边种的茶树都看得分明。
也或许是晚上了,人也回来了,这府里除了兵马,大内侍卫,充满煞气的亲卫外,还有下人在忙碌。来来回回,弓腰噤声,大气都不敢出,因为都知道了,御驾在此。
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紫荆苑,在房门口出入的小棠就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俯身请安。
小梨闻声也立即过来,屈膝低头,待得人从面前过去,这才退了出去。
邺无渊回来后特意洗漱了一番,又换了一身衣服,洗掉那一身血味儿,才过来。
他自然知道她晌午就被接过来了,郡王府的条件,自是比城外的园子好得多。
绕过了半矗立在床外侧的象牙屏风,一眼就看到了她披头散发的坐在那里发呆。乱发包裹着小脸儿,这般一看,真有点儿病恹恹的。
几不可微的皱眉,走近了,视线落在她手里的水杯。她就那么托着,一动不动的。
“怎么了?”他问,一边微微俯身,想更看清楚些她的脸。
听到声音,阮泱泱回神儿,抬头,就对上了邺无渊的眼睛。同时,也看到了他颊边的一抹红痕,细细的,像是被什么极细的鞭梢抽过一样。
“你被伤着了。”看到了,她就出声问,其实昨晚她就在想,城里情况不明,也担心他会受伤。
“没事,算不得伤。”这又算什么伤,不痛不痒。
这般看她的脸,她好像真有点儿不适,连嘴唇都失了原本的艳红。
“真不舒服?”抬手,指尖穿过她额角的发丝,手掌覆在了她的额头上,倒是不热。
他这一触碰,阮泱泱才恍然他什么意思,从醒来折腾完开始她就坐在这儿一动不动,也没捯饬自己,乱七八糟的。
微微向后躲避,阮泱泱摇头,“我没事,就是刚刚睡醒,脑子有点儿迟钝。对了,城里情况怎么样了?那墨楠奚,可抓着了?”
闻言,邺无渊放下手,眸子也几不可微的眯起了下,“被杀的那个,怕也不是墨楠奚。”
“你是说,这次来到湘南的那位墨府少将军,是假的?”倒是也有可能,邺无渊不是还说,之前那么多次和东夷大战,那墨楠奚都没出现过嘛。极为神秘,一直在隐藏自己,不露面。
“真的必然来了。”微微摇头,这个信息,是绝对真实的。
“城内如此情况,大军包围,他除非真的是藏到了土里,否则怎能躲得过。”自进城后,看到了那些兵马,也就清楚了此次这里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就能看得出邺无渊他们下了多大的心力。
只是,这样了都没能逮住那墨楠奚,他到底怎么逃出去的?
“不过,除了墨楠奚之外,其余所有的都没能逃出生天。将近八年的经营,如今已全部斩草除根。”他接着说,脚下一动,就直接坐在了床头的小几上。
他姿势是放松的,两条长腿也因为放松而显得更长了,袍子在灯火下泛着如水的光泽,那料子必然很舒服。
“八年?也真是煞费苦心了。湘南富裕,地理位置也不错,接金陵,接东疆。通往盛都,更是一马平川,没有阻拦。”这是个好地方,东夷人盯着这儿,也不意外。
说着,她一边抬起一手,五指顺着额头的发滑进去,把散到脸颊两侧的长发一下子都顺到了脑后。
仅仅一个随意的动作,她又眉眼微垂,发丝翻飞,少了些笑盈盈,反而一时冷艳无比。
邺无渊也眸子一动,待得她转眼看过来时,他瞧着更放松了。
本来还想问问那些东夷人的情况呢,一对上邺无渊的眼睛,阮泱泱就愣怔了下,冷不丁的就想起来马长岐还有小棠小梨跟她说过的话。
无理取闹?哭天抢地?不知廉耻?
一招又一招的冒出来,她反倒不知用哪一招了。
而且,身体有些微疲累,脑子也跟不上,一时让她更有点儿烦躁。
真的,有那么一瞬间,阮泱泱觉得何必那么费劲,她就当着他面抠完脚又挖鼻孔,看他恶心不恶心。
可是,这种恶心别人也恶心自己的事儿,她做不出来。
眼睛微眯,小腹胀痛,脑子慢,稀里糊涂。反正就是这种情况下,阮泱泱也在之后觉得她这会儿应当是被什么附体了,才会扯开了盖在腿上的薄毯,然后把一条腿伸出来,又拉起了裙子和中裤,露出了她莹白的小脚。
说“我染上脚气了,洗了八百遍,还臭的很,你闻着了么?”
邺无渊即便是对她露出脚这种行为,短时间的在脑子里做出了无数种幻想来,也绝对没想到她到头来会说这种话。
极其缓慢的眨了下眼睛,邺无渊就垂眸看着她的脚,灯火下白的透粉。
她这是发疯了吧?她要是天天都这么疯就好了!
他也不吱声,反而瞅着她的脚眼睛都不眨的。
阮泱泱刷的把脚收回去,后知后觉自己真是蠢的可以。大姨妈造访,智商都跟着下降了?什么烂招儿!
视线又回到了她的脸上,自然瞧见了她的气恼,嘴也噘起来。
抿起的唇缓缓的弯起些许,那角度也相当愉悦了。
微微歪头,双臂环胸,邺无渊就那么盯着她看,“没闻着,不然你再拿出来散散味道?”
去瞪视他,她这是反被调戏了,一瞧这犊子笑的跟朵花似得,她就更觉得脑子发麻了。
“我是脑子进水了,但你能不能正常点儿?”是她的错,首战即败。
“尽量。不过,这也得看你发疯的程度,疯的太厉害,我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如同上回你梦游似得,神仙也招架不住。”他不急不缓的说着,话语却真真是让人上火。
好嘛,做了一回大事,就真被他给胁迫了,提起这茬儿,她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一股热气冲到了脑子里,她有一种要吐血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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