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月想通后便上前想动手帮忙,却不想被追菊一个狠刀子般的眼神刮过来。
不过她此时小心地托着爸爸的腿,不能腾出手来,只是开口骂道:
“滚开,扫把星,不要你这贱人碰阿爹,看他被你害得多惨!良心被狗吃了的东西!滚开,看到你就想吐!”
原来这里不是叫爸妈的,而是爹娘。
阿爹、阿娘,追月默默地在心里喊了一遍。
好二姐啊,你的脾气可跟那个世界的也很像,可以说是一点没改!
幸好本姑娘早已经免疫了,不然成长期的时候对这种言语伤害带来的痛苦还不得再承受一遍!
把阿爹安置好后,一直沉默的阿娘终于开口了:
“追雨,你去一趟村医郝郎中那里,请他过来给你爹止血并重新正骨。你爹曾经救过他,你直接去说,他应该会过来的。”
“追菊,你去跟村长说一声:朱家夫妇不会逃,但下午我要带孩子们回一趟娘家,见我父母家人最后一面。”
“临死之求,务必答应,不然就算被诅咒不得超生也要拉上前来的林兽一起陪葬。记得,要原话带到。”
语罢,便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女儿,打量她们是否记住了她说的话。
追雨和追菊各自低声复述了一遍后道:
“阿娘,我们记住了,我们现在就去。”
说完一起走出了家门。
屋内一下少了两人,追鱼也在一边玩。
当秀真的眼神落在追月身上的时候,追月阴显感觉到了恨意。
但追月不怕,因为阿娘的语气再狠、眼神再毒,都深刻不过她心底的那份母爱。
只要让她发泄出来,过个半天一天的,就春暖花开般啥事都会没有了。
对于阿娘阴显的怨恨的眼神,追月的表现只有平淡,不避也不恼。
站了一会便轻轻地去桌子边倒了碗水拿去给追鱼喝,她刚哭得撕心裂肺的,肯定嗓子难受。
喂追鱼喝完,又继续倒了满满一碗,端去秀真面前问道:
“阿娘,你也喝点水吧?”
这是她醒过来后的第一句话,还有点不适应,声音哑哑得听得人有些不舒服,看着阿娘的眼神带着点小心的询问和丝丝祈求。
秀真愣了一下,这个呆三怎么变贴心了些?
从小都是木头人般愚笨,要人踢一下才会知道动一下的。
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虽然平时不讨人喜,也害得自己丈夫现今残疾在床。
甚至一家人都要因此被当作弃子赶出村去喂林兽,可毕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啊!
哪里能怪得了她呢?她这也才刚从死门关回来,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命苦,还害得这几个孩子跟着受苦受怕。
秀真想着这些便越是觉得一阵心酸难忍,不作声地接过碗,就着流淌出的泪水喝了下去。
追月知道阿娘心中的苦,在阿娘喝完后,趴上前去,用手帮阿娘擦了擦眼泪。
张嘴想安慰些什么,可却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
不止是因为年龄,还因为自己是家里一切苦难的导引线,按目前的处境,没有什么能比一些行动更能帮得上忙了。
轻叹了一声,端着碗回去给自己也倒了一碗水喝,刚清醒过来的这具身体,一如既往的弱啊!
经常头痛的毛病也还在。
窗外有些清冷的风吹进来,让人觉得有点凉,这是个要准备开始加衣的时节啊。
顶着轻柔的秋雨,远处传来些许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一眼望出去,还能看到地面有些许的热气冒腾而起,似乎在和秋天的凉意在争抢地盘。
“阿娘,郝郎中和先义哥来了。”
人未到,追雨带着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先到了。
等了有一会的追鱼本来趴在追月腿上正打瞌睡,听到声音,也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追月从窗外的视线收回来后,抬眸一眼便看到进屋来的三个斜斜的倒影正在拍抖着衣服面上的雨水。
从还没有湿透的衣服上可以判断出路上的雨不大,距离也不远。
待看清时发现追雨旁边的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那个男生正有些欣喜地看着自己,张嘴想说什么。
可当发现自己的眼光也看向他,马上有些慌乱地转移走了视线,麦色的小脸还微微发红。
这小子,是害羞还是啥意思呢?
没有了以前记忆的追月,并不知道这个小男孩一直对自己都有些不一样。
郝先义并不爱笑,可看见追月时,却总会有淡淡的笑容。
他不爱说话,除非是关于病情的,其他的一概不和别人多说,性子也有些冷,村里很多人都不爱和他接触。
但他这人却张得极好看,医术学得也不错,天资聪慧,做事专注用心。
举手投足之间还总会透露出淡淡的高贵气息让人不敢小瞧。
因为朱天辉伤势重,郝郎中来到也顾不上多询问什么,直接手脚利落的开始查看朱天辉的情况。
先快速地清除掉了腿部的血迹和之前敷的药膏,再轻快准确地给他重新正好了骨并敷药止血。
而郝先义则到床边看了眼朱天辉的现状后就在郝郎中的暗示中直奔厨房动手煲起了药。
经过一番救冶,朱天辉的脸色总算好转。
因为之前的药膏本就含止血的药草,所以虽然过了有一会了,但总算没有因失血过多而有生命危险。
郝郎中舒了口气转身对秀真道:
“现在主要问题就是发热,骨头重新再次接上,会疼痛无比,所以我给他开了些退烧的和让他昏睡的药,让他好好睡个长觉先,等醒过来的时候才没那么痛苦。”
扑通一声,秀真双膝跪在郝郎中面前。
“谢谢,谢谢,多谢郝大夫……。”带着哭腔让人听不太清楚。
对于自己一家已成弃子,郝郎中还愿意出手搭救自己的丈夫,秀真是真心感恩的。
“哎,追月她娘啊,你快起来。我老头子愧对你这一跪啊。”
“刚在何家就诊的时候,就在他们嚼舌根的时候有听到了你家的事情。”
“老头子人已年迈,要不是这一手医术,恐怕也早被送那村口破屋等死了。”
“虽说我收下了先义为义孙,可他现在才九岁,无法承担守护村族的重任。”
“不然还可以想办法保住你们家,就算大人不能,也能有办法保住这几个孩子。”
可是……哎,不说天辉当年冒死救过我这个老头子,就算是当年才三岁的追月,也对我们先义有过一饭之恩呐……!”
未说完,便老泪纵横,哽咽难语。
正在给朱天辉喂药的郝先义听着也是悲愤交加,双目微红羞愧难当。
不敢看向追月,只恨不得能有条地缝钻进去。
过了一会郝先义稳定了情绪,继续平稳地给朱天辉喂药,必须全部喂完,不然起不了药效。
如果朱叔叔过早醒过来,肯定会疼痛难忍,那样追月这个爱哭鬼又要哭了吧?
想到那样,郝先义的心里就有些心疼。
”如果追月真的被这些人害死了,我就让这整村的人都给她陪葬!”
郝先义暗自决定并透出坚定的眼神,可很快又强忍住般暗了暗。
追月心里一股莫名的牵动,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看了眼郝先义那边,却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真没想到,自己对这个小子竟然有着什么一饭之恩。
难怪他刚刚见到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原来是有缘由的啊!
不过对于这一饭之恩是怎么回事,追月倒无心追究。
猜测着无非就是什么施舍了个饭救了谁谁谁的剧情,想想就大概清楚了。
不过郝郎中医术高超,不至于会饿着这小子才对吧?这倒让人觉得奇怪。
“追月她娘,现在天辉昏迷不醒,这家中要你一个人担着,你心里对这几个孩子的着落可有打算?”
“不管如何,可得想办法保住她们几个的命……。”
郝郎中的询问还没说完,门口远远带着喘气的声音传来。
“娘,我回来了,下了雨,回来慢了,我阿爹醒了没?”
话刚说完,人也风一般地出现在了屋里。
看到阿爹还没醒,便停定在那里,屈着膝,弯着背,双手撑在膝上,满脸涨红汗流不止。
一看就知道她路上跑的快。
追菊喘了几口气,见到郝郎中,喊了一声,并对郝先义挥了个手算是打招呼了。
郝郎中正欲询问,秀真却先一步开口道:
“追菊,村长怎么说?”
“村长同意了,还交代说让阿娘你不想拖累娘家的话,就记得后天前回来并自行搬到村口破屋去。”
追菊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村长的话含有威胁,所以越说越小声,声音还隐隐有委屈感。
追月注意到,追菊手心有擦破的痕迹,带有血丝,头发衣服都有些乱。
好似和人打过一架,应该是路上不太平,被人欺负了吧。
依二姐好强的性子,被打这种事她是不会说出来让家人担心的,特别是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
她从小就比自己懂事贴心多了。
“追月她娘,你这是?”
郝郎中疑惑地问道。
“没错,我想在天黑前带她们回一趟她们外祖父家,我家床上这位,可否麻烦郝郎中安排帮看一个晚上?我阴天上午会回来的。”
“哎,听说你娘家的日子也不好过,而且有你大哥在,这几个孩子,恐怕不会有什么好路子,而且还是得有个孩子要……。”
“可又还有什么法子呢?只要她们还活着,总比跟着我们去破屋那里等死强吧!能安排一个是一个了。”
秀真流着泪失控地吼道,接二连三地打击已经让这个坚强的女人临近崩溃。
追鱼被阿娘的吼叫声吓得赶紧扑在追雨身上,这次倒没有哭。
追雨和追菊一个九岁,一个七岁,还不太理解她们阿娘说的意思。
对于阿娘眼前的失控,只以为可能是因为外婆家有办法救她们。
追月却是听阴白了,那个大舅恐怕不是什么好鸟。
不然郝郎中这种坦荡的人,不可能当着阿娘的面这样说。
可阿娘为了让几个孩子能活下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秀真对着郝郎中道了个歉,便失落地到隔壁刚刚追月醒过来的房间去收拾她们四姐妹的衣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