蓊郁的松树是背景,蓝黑色的校服是底色,他站在最后一排的最右侧,因为站得靠里,扇形的一角塌了下去,像是被挖掉奶油的蛋糕,让人失了品味的好心情。
他也总是悄悄的来,悄悄的走,他不是徐摩志,也不会再别康桥。
路过同学不禁快门闪动的离开,之所以快门闪动的前一秒往内侧移了一小步是因为不想露出他的鞋—一双被认证过的盗版鞋。
他以为新的班级会是一种新的开始,可是它的开始都是建立在另一个结束的基础,没有什么像不像,是不是,它有的,总会有,它没有的,也总会出现。
#如果我和你都是鱼
那天,记事本上翻开第五页,开头的第一句,是来自十三岁的笔迹:做一尾鱼,是我十三岁的终极梦想。
这句话是一个爱笑的姑娘告诉的,她说,置身深海的鱼,烦扰被海水稀释,所有不得了的大事,都会变得微不足道。
阿玖他吹着哨子,站在工地红板砖上,即便衣冠不整,灰尘满天,他也要拉着领带,穿着二手店淘来的西装西裤,从工友那借来挖掘机的机油,擦亮刚买来的皮鞋。
手上紧紧握住的绿箭口香糖开始融化,通过塑料包装袋,生产日期早已过去七八年。
他抿了抿嘴,不慌不慢的塞进一颗。
“呼~终究是过期了!”
“你暗恋的就是她啊?”工友围成一排看着阿玖手上的三寸照片,他依然记得这是初中时和她交换的。
明天就是她的婚礼,他又开始不争气的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都说暗恋是最美好的恋爱,同样也是最省钱的恋爱,最佳的存在的阶段就是初中!
每个花季的少年都会有初心萌动的时候,相信每个男孩心中都幻想过这样一个清纯女孩,渴望肩并肩行走的喜悦,渴望十指相扣的温暖。而每个女孩心中亦构思过这样一幅美好的图景,和一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坐在草坪上,背靠着背,谈论着青春梦想。这个过程很短暂,但是曾经拥有过的美好感觉令人怀念一生。
不知是巧合亦或缘分,
身高较矮,阿玖初一,初二的时候被安排在林雨雨前。
初三的时候,男生开始发育逐渐长高,又被安排与林雨雨坐了同桌。
他们之间的距离随着年龄递增不断的接近。
喜欢一个人很简单,常常看见不烦便是喜欢!
拼命追上她之所爱,所以连同所有的暗暗较真都被划进了“喜欢”这一层含义里。
没错,阿玖开始和她暗暗比较。他们各方面条件都差不多,成绩也都在班级上游,排名不分前后的水平。于是阿玖便想着法子找到超越她的突破口在学习上暗暗下功夫。只要每次成绩单的排名比她靠前,就会装腔作势的在她面前嘚瑟。
甚至在班主任的数学课上,老师让阿玖和林雨雨一同上黑板做题,阿玖的解法比更灵活巧妙一些,就会在上课时,轻轻的咳嗽几声。
林雨雨总是不服气,一生气就喜欢吃巧克力,抓着阿玖的手说:“你不给我买,我就告诉老师,说你轻薄我!”
阿玖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人都吓傻了,结结巴巴的说: “你知道轻薄是什么意思吗,就乱用?
在中国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十二条法律规定:“1、捏造的犯罪事实情节严重的;
2、诬告陷害的手段恶劣的;
3、严重影响了司法机关的正常工作的;
4、有其他情节严重的情形。”
林雨雨头发往后一撩,双手叉腰,露出洁白的牙齿,得意的说: “我不管,我未成年…”
起初阿玖内心是极其抗拒的,毕竟刘菁菁也没给自己多少零花钱,后来才发现,初中三年,自己却不知不觉已经吃了不少她的巧克力。
他望着狼吞虎咽的林雨雨,林雨雨空出嘴来,问他吃不吃。
阿玖望着她,没有回答,嘴角微微上扬
林雨雨不再管他,“有病!”
如果天空不死,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如果天空不死
青涩又懵懂的年纪,自尊心是最无关紧要又最致命的东西。他那时仍记得当初的窘迫,窗外灼热的光线泼在我的脸上,像是一记热辣的耳光。
“是假的吧?标志图好像都不一样。”
“颜色也有区别。不是说高仿一比一还原吗?怎么劣质到这种程度?”
他成了“大家一起来找碴”的范本,那些兴致勃勃的讨论不断发酵。过去的一切全被抹杀,从那双低劣到滑稽的盗版鞋被公开“处刑”的那一刻起,被无情的贴上标签,无缘无故就成了贪慕虚荣的代表人物。
那样贫瘠又荒芜的年己,蓝灰色的校服把人罩得像一枚超大号尘埃,封闭又无趣的学习生活比食堂的饭菜还要寡淡,“盗版鞋事件”像是溅进油锅的水星,让舆论沸腾。
那双是刘菁菁连夜开着拖拉机跑到县城里,以超低折扣价买到的“名牌”鞋被阿玖彻底晾了起来,连同自己被打击得七零八落的自尊心一起。
他自以为高明地做出刀枪不入的姿态,表现的自欺欺人就能瞒天过海,可是每逢独处,自卑与委屈便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告诉自己,不明白什么时候贫穷也成了衡量一个人的重要尺度和标杆。
面对嘲讽,孤立无援。
“如果我是一尾鱼就好了。”林雨雨凑过脑袋,手上拿着一瓶ad钙,吸管被咬的吱呀吱呀响。
是啊,鱼没有脚,不用穿鞋,或许他就不会因为穿了盗版鞋被同学耻笑。把困窘藏在全校统一的制服里,我就能过普通的生活。
阿玖不想做明眸善睐的妙人,在他看来,只想做一个普通人,不受排挤,不被嘲笑,有一两个朋友,能开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是于他而言,那已经是极限。
每天傍晚的广播时间让他的狼狈进入短暂的休整期。
晚饭过后,林雨雨这个点每次都会第一时间哭着闹着,企图用女子的柔弱禁锢阿玖的想法。
随着学习压力的剧增,阿玖有时候也会推托着,任她哭的死去活来,也一动不动。
他一度以为这样就能和女孩子讲道理,直到那天,林雨雨的一记凌空飞踢,把他从幻想踹回了现实。
最后他才明白,果然林雨雨在装淑女,即使被踢了,到竟有一丝像解出二次函数的释然感。
他像往常一样,坐在角落的一处,背靠在墙面,光线透过玻璃在惨白的墙上留下模糊的棱角,他看到自己泛着毛边的影子,像一尾鱼。
期待着什么,嘴里总是自言自语着。
“嘿,刘玖!”林雨雨咔哧一声。
这短短几个字像冗长黑夜里的光。
看见林雨雨的招呼,阿玖挂起笑容,紧随其后,起身离去。
年少的窘迫在人群中显得落寞,在独处时又变得多余。
从操场的水平线往外看,所有人都成了被掩去面容的灰黑色的斑点,零散又杂乱。
唯独呆在自己一旁的,她总是挂着笑容的,她,女孩,成了最耀眼的存在。
阿玖侧着身子,两人的身位距离像隔着一堵厚实的墙,于是他更欣慰,因为可以肆无忌惮地旁观。
播放校园广播的间隙,试着闭上眼睛,就能隐约听到女孩温润的声音,被风扭曲得不连贯的句子,磕磕绊绊,像是嘈杂的鼓点,却又神奇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少年褪去了陌生人的标签,成为一个具象的符号,承载了所有的情感,单向的,一厢情愿的,暗自欢喜的。
“那就做一条鱼吧。”林雨雨嘟囔着。
阿玖睁开眼睛,试着朝着林雨雨望去,光借助着晚霞的,朝着天际撞了个满怀,撕破着大裂缝口子,光也从中照着进来,打在了林雨雨的额头,又反射到阿玖的身躯,暖暖的。
借着晚霞的光芒,阿玖看着林雨雨半边脸庞,看得很清楚,她毫不保留的笑容,像是一束不起眼的光,也是暖暖的。
从阴沉的天空中透过云层照耀原本低落心情的一小束光,她就是这样的存在。
阿玖用着她的口吻,“是啊,那就做一条鱼吧!”似笑非笑的看着林雨雨,故意打破宁静。
“不许学我说话。”站在操场上的她,双手叉腰,哭哭啼啼。
阿玖愣了一下,没我回话,看着她滑稽的样子,嘴角倒也生出几分弧度。
见阿玖不回话,林雨雨趁胜追击,“太猥琐了!这样子你以后找不到老婆的。”
“嗯。”他又愣了一下,只是回了一个简单的一个字。
“嗯个屁,姑奶奶我走了,哼…”她真的走了,头也不会的消失在人群的黑夜中,又或者说是黑夜的人群中。
点点星芒,消失殆尽。
天空好似一张画纸,让晚霞这只神奇的画笔在上面任意的挥洒。夕阳慢慢地从地平线上消失,周围的光也慢慢地被黑暗代替。照耀大地一天的太阳似乎累了,天地渐渐没有了任何的嘈杂声,一切渐渐的回归宁静。
长期紧的弦终子发作,那些暗地里滋生的情绪爆发,终于体会到了扭曲的快感,畅快又可怜。
阿玖曾无意中听到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性格孤僻,不好相处。”“那么虚荣,也不知道每天骄傲个什么劲的少儿·
他推开卫生间的门,不出癞外地看到两张表情滑的脸,他们呆呆地站着,脸涨得通红,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阿玖情不自禁想说出对不起,他不明白,明明我才是最无辜的一个,她们却表现得像一个受害者。
同平常一样,陪着林雨雨看晚霞的一个傍晚,他试着把这段经历当成笑话讲给很好的林雨雨听。
“我…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
林雨雨沉默了一会儿,打断了阿玖的话,“很辛苦吧?那段时看间,很辛苦吧?”
莫名其妙地,十五岁都没落下的眼泪,自时隔多年才终于有了归处。很辛苦,那段时间,真的太辛苦了。
他明明可以和大家在数学课讨论着数学几何体,明明在这个本该灿烂的年纪活出精彩,换来的却是牵牛花的提前枯萎。
结果花店继续开着,花却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