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宝玉悄悄的扯了扯黛玉的衣袖,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一路沿了沁芳溪流,走到沁芳桥上,宝玉将黛玉紧紧的拥入怀里,深情的凝视着黛玉的双眸道:“这一辈子能娶得妹妹为妻,再无所求。”
黛玉轻轻的靠在宝玉怀里,听着爱人深情的倾述,不由得有些痴了,一种这辈子从未有过的甜蜜幸福涌上心头。
宝玉低头看着黛玉痴迷的眼神,神秘而又得瑟的问道:“妹妹可知道,今日娘娘的赐婚懿旨怎么得来的?”黛玉靠在宝玉怀里呢喃道:“不是老太太跟娘娘求来的?”
宝玉摇摇头捉狭的道:“任妹妹绝顶聪明,定也猜不出来。”黛玉伸手在宝玉腰间拧了一把道:“哼,定是你又在背后搞什么鬼?快说,可不要骗我,不然可有你好看的。”
“嘶——”宝玉扯了扯嘴角,装做痛苦状,痛苦并快乐着,自是不敢再逗她,否则老婆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只得把夜闯皇宫求赐婚懿旨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跟黛玉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
黛玉先是听得一怔,蹙起眉头,接着是惊得嘴巴张得老大,最后感动得痛哭流涕,哭道:“我平日里只当你是胡闹任性,哪里知道你私下竟做了这么多事情。原来我只道你只是悟了,谁知你竟然早将这一切看得如此的透彻而又用情如此之深,我何德何能竟让你如此……”
宝玉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宽慰道:“这不值当什么,我这辈子不求什么,只求能和妹妹一辈子长相厮守就足够了,我所做的一切也不过就是为了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而已,任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我可不想像陆游那样后悔一辈子,因母亲的无理反对,就抛弃自己的爱人、妻子!等醒悟时悔之晚矣!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妹妹可还记得?”
宝玉低吟道: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吟完这首词,想到陆游和唐婉爱情的悲惨结局,宝玉不由扼腕叹息。黛玉想起自己在府里 “风刀霜剑严相逼”那些煎熬的日子,不由得有些兔死狐悲,泪流满面,唐婉的《钗头凤.世情薄》不由脱口而出: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真是句句伤感,字字扎心!
宝玉忙从怀里掏出之前黛玉的旧手帕温柔的替黛玉拭泪,安慰道:“妹妹放心好了,你二哥哥可不是陆游,妹妹也不会是唐婉。陆游的母亲说起来挺好的借口,为了儿子的仕途才拆散了他们,然而以她世俗的见识也就只知道富贵好,却始终不懂得真情比富贵更加的可贵,富贵散去还能找回来,真情一旦失去就永远回不来了!
陆游更是愚不可及,自以为尽了孝道,实则不过是沽名钓誉的愚孝,自欺欺人罢了;他怕世人诽谤他不孝,为了些许虚名,沽名钓誉,失去的则是真情挚爱,是两个人一辈子的幸福。他不但害了自己,更害了表妹,他枉为须眉,更不配爱唐婉,他愧对表妹对他的一片深情,真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妹妹只须知道,在当今这吃人的俗世里,幸福是需要靠自己的争取才能得来的,而不是等着别人的恩赐和施舍!要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必须拥有一往无前的勇气、无与伦比的智慧和不可战胜的力量!现在、未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积蓄力量,足可以改变这世界规则的力量,到时候我看谁还敢阻止我们在一起!好妹妹,只要我们夫妻同心,任谁也无法把我们分开!都怪我,今儿本是我们大好的日子,没得说这些大煞风景的事情,真是该打。”
听了宝玉一翻慷慨激昂的“演讲”,黛玉止了哭声,若有所思,双眸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破涕为笑道:“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我看你也就是个银样蜡枪头,哼!”
黛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充满了甜蜜,紧紧地偎在宝玉怀里,远远瞧着桥洞边仍在戏水的鸳鸯,吟道: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宝玉和了一句:
“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人销魂。”
黛玉不由娇嗔不依道:“好好的纳兰性德的词,被你改得不论不类,面目全非!”。
宝玉笑道:“我最不喜欢纳兰性德的诗,好是好,就是太悲丧了! 妹妹的诗也是,不但他的诗,妹妹的,我也要改了。”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宝玉低低的吟诵出来,略显浑厚的嗓音,促狭的望着她续道,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黛玉一怔,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不觉红晕满脸,犹自不服他拿自己的诗打趣自己,低低的接道: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愿侬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宝玉却紧接着续道:
“天尽头,自有渔翁留。未知烟波江上雪,可消渔婆怀春愁?”
黛玉听得一时痴了,悄悄的偎紧了宝玉,只觉这一生有了这一刻,就是立时死了也是心甘。别有忧愁暗恨声,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人一时无语,宝玉执了她手,紧紧的握住不放。
说起葬花词,宝玉忽然想起送给黛玉的及笄礼来,道:“妹妹,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可曾看过了?” 黛玉把头靠在宝玉宽厚的胸膛上呢喃道:“还没来得及看呢?今儿折腾半日一直没空。”宝玉笑道:“其中有一本汤姆神父送的莎士比亚的诗集,很不错的,西洋人写的。”
“西洋人也会写诗?等有空闲我倒要看看。”黛玉好奇道。宝玉正色道:“妹妹可不能小看西洋人,他们也有很多可取之处的,记得有一个西洋人写的一首诗,挺不错的。”
宝玉轻轻慢吟道:
生命诚可贵,
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
两者皆可抛。
黛玉听完虽也喜欢,但也有些不服哼道:“勉强押韵罢了,散漫的紧,看来也不过如此了。到底是你不好好读书,哪次诗社不是垫底?”
宝玉解下身上的披风,轻轻的将她揽了披上,笑嘻嘻的道:“人说诗言志,词传心。潇湘子如此高才,竟也落了俗套?我作诗次次垫底不假,那是她们都读不懂,妹妹不是每次都读得挺开心吗?只要能博你千金一笑,些许虚名又何须介意?妹妹向来坚持不以辞害意;你倒说说,这词可曾害了意?”
黛玉低头沉思一会儿,遂作幽叹道:“我原在这诗词上还有些自信,如今听你高论,方才明白学无止境。依你所言,这写诗注重意境虽属上乘,不能传情达意也是无病呻吟。这首词也是我当年一时有所感而作,虽然达意却未传情,终是落了下乘。还是你当年说的对:心会处不在远,这才是写诗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