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日王子腾将侄女许与保宁侯之子为妻,择于五月间过门,凤姐儿又忙着张罗,常三五日不在家。这日王子腾的夫人又来接凤姐儿,一并请众甥男甥女乐一日。贾母和王夫人命宝玉、迎春、探春、黛玉、宝钗五人同凤姐儿去,众人不敢违拗,只得回房去另妆饰了起来。
宝玉回房在袭人细心的伺候下,梳洗了一翻,换上一身喜庆的服饰,又匆匆来到潇湘馆请黛玉。故因自王子腾被圣上升任九省都检点后一直不在京城,这次嫁侄女才回京一段时日。
算起来,舅甥二人已有一年多没有见过面,王子腾自是知道宝黛二人因元妃赐婚定了亲,此次见面也算舅甥、未来舅甥媳妇的第一次见面,所以显得比较重要。黛玉自是为了这次见面的妆容发愁,宝黛两人心意相通,宝玉自然也懂得黛玉的顾虑,站起身来躬身一揖笑着道:“夫人不必担心,夫人还不相信为夫的本事?接下里便由夫为你画眉,待会我们那个亲娘舅,可也不是个好应付的主呢!”黛玉无奈的白了他一眼,却也乖巧的下榻,坐到镜前等待宝玉为她起妆:娘舅大如天,她可不愿意在王子腾面前给宝玉丢份。
这一日,荣国府门前车轿纷纷,人马簇簇。那底下凡执事人等,闻得是去九省都检点府王子腾家,因此凡动用的什物,一色都是齐全的,不同往日。
少时,王子腾夫人、王熙凤等出来。王子腾夫人独坐一乘八人大轿,凤姐儿一乘四人轿,宝钗黛玉二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迎春、探春二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然后黛玉的丫头紫鹃、雪雁、春纤,宝钗的丫头莺儿、文杏,迎春的丫头司棋、绣橘,探春的丫头侍书、翠墨,凤姐儿的丫头平儿、丰儿、小红,奶子抱着大姐儿另在一车,还有两个丫头,一共再连上各房的老嬷嬷奶娘并跟出门的家人媳妇子,乌压压的站了一街的车。宝玉骑着马,在王子腾夫人轿前。街上人都站在两边。
王子腾算是个另类的,他是老贵族一类的。可他却如新贵族一般,能够给皇家办事儿。皇家想动他,却还舍不得,所以是调来调去,就是下不去手。要知道,当初王子腾可是京城军区的一把手,这个位置不是皇帝的亲信绝对做不得。后擢九省统制,奉旨查边,这就走了偏锋了,可王子腾居然又杀回京师了。
之后王子腾才又一次走出京师,也就是眼下,可这一回的官职更大——九省都检点,只不过这个官职依旧不如京营节度实在的。王子腾自听王通大力称赞宝玉,便忍不住的想要见见这许久不曾见过的外甥,尤其听说宝黛二人被元春赐婚的消息,一心等待宝黛来府相见,这一则是作为最有份量的亲娘舅亲自鉴定宝黛这对新人,尤其是黛玉;二则最近关于宝玉的传闻在他耳里快磨出茧子了,他亟待见一见这个他一向看好的亲外甥。
说来可怜,他王子腾两个妹妹至今带给他带来两个亲外甥都是别人眼中的怪胎,其中更有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薛蟠;即便是对于薛蟠他也做到了仁至义尽,何况打小一直被他看好的宝玉。别看宝玉向来在贾政眼里同样是烂泥扶不上墙,可在他看来,宝玉实在是个能够拿得出手,时常可以在人前吹嘘一下的资本。
娘舅亲娘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对于一向要面子的王子腾来说,就凭宝玉那风神如玉的形象就能让他有一种血统上的自傲,更何况这个宝贝外甥最近很是长进。听到宝黛过来,直接吩咐儿子大开正门,亲自来迎接自己的亲外甥,自己也亲自站在内堂滴水檐下手捻清髯,笑呵呵的瞧着宝黛一对璧人迤逦而来。
宝玉对于这位年少得志,在天朝一度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亲娘舅感觉却有点复杂,可不管别人怎么说,这王子腾对他一向可是没什么说的,是以也做足乖巧外甥的样儿,带着黛玉大老远便施礼请安。
王子腾四十出头的年纪,却收拾得精干利落,轻袍缓带,全身洋溢着一股年轻人的锐气;高大的身材,谨严的仪度,放哪里都是一个让人轻看不得的人物,往近了细看,更是鬓若刀裁,宽额重颐,龙精虎目气势迫人,怪不得水正能够一直对他宠信有加,就这副卖相委实拿得出手去。天朝选任官员向来都有三分才能七分外表的惯例,上国衣冠嘛,总不能让那些蛮夷笑话了去,这王子腾应该就是占了这外貌的好处。
宝玉这边跟王子腾见礼,那边王子腾的夫人也将黛玉一众女眷拉了过去,一家人一般亲亲热热的走进内堂落座叙话。舅甥俩一见面,王子腾自是问宝玉的学业,尤其是最近宝玉要考武举的事情。
王子腾笑道:“你小子一贯的不在意经济仕途之道,最近怎么突然就想通了,而且还是要去考武举?”宝玉跟王子腾之间自是比较随意,王子腾乃武将出身一身豪气,自不能与贾政那一身酸腐气相比。听王子腾问起,宝玉只好苦笑道:“外甥本是不在意这些个功名利禄,可要再不拼搏一把,手里掌握些力量,就怕连媳妇都要被人抢走了。男人出身立世,连媳妇都护不住,岂不枉为须眉?”
听宝玉如此回答,王子腾不由脸上一抽,不知宝玉这是说的哪一出。接着宝玉便把赐婚前后以及争夺家族亲军兵符的事跟王子腾细细的说了,只略过夜闯皇宫这惊世骇俗的一段。王子腾脸上很是精彩,除了赞叹宝玉的天赋之外,不由佩服宝玉这痴情的程度,于是劈头便道:“你真的考虑好了,要娶林如海和贾敏的女儿为妻?”
宝玉一愣,他怎么也想不到王子腾劈头就会问出这么个问题,想想刚才他也没有对黛玉假以辞色,心里便有些着急,下意识的看向后者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可以的?”
王子腾见他神色有些慌张,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了,面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这也怪不得你,依你现在的年纪,又能知道些什么。算了,难得我们甥舅重逢,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他越是如此,宝玉便觉得这里面有故事,别个他可以不管,事关黛玉,他是一刻也放不下心来,也顾不得什么了,急忙追问道:“舅舅知道些什么尽管说。黛玉如今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还希望舅舅不要有所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