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恭身掀起帘,我迈步走了进去。
一个面生的男子正向外走,向我屈膝行过礼,我点下头朝曼菲士走过去。
“商议好了吗?”
“唔,就是关于截河的那一条,没想好地段。”
我走过去,看着摊在桌上地一张地图。唔,这图画的还算详尽,应该也是哈山和他那批商人的手笔。说起来我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他了,上次他还承诺我,还要再去东方的摩揭陀,会给我带那里两个东方古国的东西回来。比如,我最想要的茶叶。只是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制茶工艺到了什么地步,可能……可能不太理想吧。毕竟离陆羽的茶经问世还有一千多年呢。
我微微沉吟,手指在代表着底格里斯河的曲线上,轻轻指着一点:“这里吧。”
曼菲士露出欣赏的目光:“我也是这样想的,离的太近恐怕会被亚述人察觉,离的远了又恐怕河水会冲向别的方向,所以我也认为这一点最好。而且这一处的地形稍高一点,可以保证在这里下手的话,河水一定会灌进亚述城去的。”他一边说一边摸摸下巴:“话说,我们的孟斐斯城也离河不远……”
“可是尼罗河势平缓,我们那里都是沙漠和一片冲积平原,河水年年泛滥只给我们带来了肥沃的田地,这和亚述王可不一样。”
“是,姐姐说的有道理。”他说:“那么现在就吩咐下去吧。”
我点点头,是的,夜长梦多。
谁知道凯罗尔现在怎么样了?不过,如果能把她救回来,她的性子能不能改一改学乖一点?
估计……不大可能。有句话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可是她那种人,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说难听点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一个人出生长大的环境,对这个人的性格形成,影响是关键性的。这位金发小姐从小过的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生活,没受过挫折没捱过穷苦,有一次我听到她居然在对女奴宣讲人权,实在是哭笑不得。
她对奴隶宣讲人权,那奴隶要是真听了她那套还不得起来暴动啊?这不是明摆着劝人造反么?要不是知道她就是那样没脑子的,我把她当谋反罪办了都是很正常的。
曼菲士心中对她,是怎么样的呢?
如果说完全不在乎,那我们现在也没有必要张罗着算计亚述王和亚述城,要把她救出来了。
如果说是在乎,那曼菲士为什么并没有表现得急躁,担忧……
他还可以很平静的和我讨论战术战略,完全没有沉不住气的表现。
“姐姐你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来,说:“曼菲士你比以前沉稳多了。”
他把手里的地图放下,说:“要是我连这点耐性都没有,那姐姐你身陷比泰多的时候,我要么已经急疯了,要么就已经率领埃及大军渡海作战了……既然这两样我都没有做。姐姐,我记得你以前说,世上的事,最难的就是战胜自己。以前我总不懂,可是现在我懂了。”
我心里一酸,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曼菲士的手,变的比以前更加坚硬有力了。
他缓缓抱住我,低声喊:“王姐。”
“嗯,我在。”我用轻松的语调说:“好了,别撒娇了,你光给别人派事做了,你自己呢?”
他松开手,紧了紧腰间的佩剑:“我带人进亚述城去。”
“进城?”
“是。”
“不行。”我不同意:“太危险了。”
“只放水是不行的,水或能冲垮城,但是恐怕亚述兵不会全给淹死吧?姐姐放心,我绝不会冒险——”他忽然倾身过来重重抱了我一下:“我才好不容易和姐姐重聚,我才舍不得去冒险呢,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我微笑点头,他转过身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不变:“乌纳斯。”
似乎总在身旁的他,很沉默,也很可靠。
“爱西丝陛下,有什么吩咐。”
我转过头来看着他:“你也去……和曼菲士一起。那个凯罗尔……能救就救,如果不能救,也不能让曼菲士冒生命危险。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把她杀掉。”
乌纳斯一点惊异的反应也没有,只是恭敬的答:“是。”
我停了一下,说:“你自己也要当心,我不希望看到回来的时候,你也受伤。”
“是,我会当心的,陛下。”
曼菲士带的一队人换了一般亚述平民的装束,看来是想冒充商队进城去。其实亚述城防并不严,不过外城和内城肯定不同。希望他一切顺利吧。我站在帐篷门口看着乌纳斯也在那队人中,一起出发。
说老实话,我一直觉得去追问另一个人,到底是我对你来说比较重要还是某人对来说更重要,这种话很无聊。
不过现在我却在想,对于曼菲士来说,那个凯罗尔现在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不是已经超过了我这个姐姐呢?
还有,对于乌纳斯来说,我和曼菲士的命令如果有冲突的话,他会听从谁呢?
天快要黑了……对于我们来说,一切却都才刚刚开始。
伊莫顿不知何时走到我的身旁:“在想什么?”
“想着……明天会不会有人死,会死多少人。其中有多少亚述人……会不会有埃及的士兵也死去……”
“想这些做什么?”
我笑笑:“有个人,她说每个人的生命都很珍贵,每个人和其他人都是平等的。但是一面这样说着,一面却享受着别人享受不到的富贵,享受着别人的付出一边给别人制造一连串的麻烦,让人为了她奔忙,为了她焦虑,甚至有的时候会为了她牺牲生命……那种时候,她为什么不说人与人总是平等呢?别人为什么要为了她而死?她为什么不在这种时候再来发表那一套人人平等的言论了?想想真的很可笑,这样的人……真的不适合我们的世界。”
伊莫顿微笑的时候,总让人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他颊边甚至有酒窝,很深,很迷人。
“你说的是那个金发女孩凯罗尔吧?”
“是啊。我记得你跟我讲,你在船上看到有变数接近埃及……这个变数,还真是让我吃惊啊。”
“是的,我想,应该指的就是她。”伊莫顿这个附合怎么听着有点言不由衷的意味。我看看他笑了:“其实你自己也是个大变数了,还把这责任推给别人。”
“想要杀了她吗?”伊莫顿云淡风清的问:“我有更好的办法。”
我想了想,摇摇头:“如果曼菲士把活着她带回来……我想,让她沉到尼罗河里去,应该是最合适的。毕竟……我一点都不喜欢手上染血的感觉。”
天完全黑了下来,星月一起出现在天幕上。月淡星稀,今晚是个适合去做某些事的晚上。
“你很不放心法老吗?”
我点点头,笑着说:“伊莫顿,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我轻声说:“亚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