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缆车之中静的甚至能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妖夜忽然说。“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便说出来,我听着。”
云飞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他紧咬牙关,拼命抑制这种丢人的举止。
“没事。”
“你如果想说的话便尽管说出来,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妖夜向后靠去,将头倚在玻璃墙上,侧脸看向脚下奔跑的连山。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足有十几分钟,终于,云飞从喉咙里吐出些不完整的声音来:
“我的……”
“叶未央想找的那个人,你应该认得吧?”妖夜叹了口气。“你的怒气,也不是完全因为叶未央没有听从他哥哥的话,而更多是因为,你不想让他与凌云教的那个人碰面,对吧?”
云飞不禁打了个哆嗦,妖夜就像会读心一样,将他的想法看的一清二楚。
“你放心,我不会读心术那种不耻的手段,我不过是从小感官比常人敏锐罢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挑起一只眉毛。“按照正常的说法,就是——聪明。”
“噗,”即便是心情复杂糟糕得不得了,云飞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可还真会拐外抹角的夸自己啊。”
两人相视一笑,云飞将头向后靠了靠。
“凌云教的那个人,”他闭着眼睛,仿佛在努力回忆那人的样子。“洛清寒,是我的兄长。”
“兄长?”
“要问缘由的话,可就说来话长了。”这个时候云飞依旧在犹豫,自己过魂的事情,到底要不要对妖夜提及。
“如果不想说的话,倒也可以省了,我到底不是来翻你的家谱的。”妖夜很随意的带过了这个话题。“你的哥哥,洛清寒,他怎么了?”
“叶阑曾经指名道姓的对我说,不要让叶未央与这人相遇,现在想来,他大约是当年那件事的‘罪魁祸首’,”云飞斟酌着用词。“不过,就像叶未央刚才说的那样,假如我大哥经历那种事情的话,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甚至会比他还要冲动和不近情理;但同样,如果说我哥哥有过这样‘害人’的经历,我同样……不能相信。”
“噢,”妖夜应和。“小天地的洛清寒……是吧?”
“嗯。”云飞点头。
“我在小天地小住过一段时间,听说过他,但却未能见面,感觉不像是个爱惹麻烦的刺儿头。”
“他……”云飞欲说还休。“我们基本上,没见过几面吧,虽然是长子,但家里的人都不太喜欢他,说他太过自私,不考虑什么‘家族利益’,不过……我的另一个哥哥说他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他的话,因此……也相信洛清寒。”
“真是复杂啊,”妖夜往后拢了拢头发,用手指点着玻璃外侧的一只飞虫。“也
就是说,你连自己的大哥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就想给他开脱?”
“别说的这么直白吗……”云飞低吟,不过他也并没有反驳妖夜的话。
“你觉得,这其中更多的是误会,还是阴谋呢?”明人不说暗话,妖夜干脆单刀直入的问。他的眼中青光湛湛,疏忽间一闪即逝。
“什么意思?”
“先把洛清寒想成一个没有过错的人,将叶阑的事情想做误会或者阴谋,如果实在走不通,所有证据和线索都指向相反方向的话,即便是要定他的罪,你能做的也都做了,没什么遗憾了,不是吗?”妖夜歪头问道。
云飞摊了摊手,那意思大概是“如你所言”。
“不过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时间的问题,”妖夜忽然伸出十根手指来,摆在他的面前。继而他扯过云飞的手,叫他摊开。
“我不知道你的那个大哥年龄几何,但是从叶阑的年龄上看,他在未名教的时间里,正是莫夜行的学生时代,而且莫夜行与魏倾璇同龄,后者同样再未名教驻留过一段时间。”
他的两只手“啪”的一声,拍在云飞的掌心里,眯起眼睛半笑着看着他。
“和魏倾璇扯上关系的人,运气可都不怎么样呢。”
经他这么一说,云飞在心中也算起这笔账来,结果的确如妖夜所言,这三个人在那段时间中,应该是同在未名教的!
“洛清寒是七月二十五的生日,如今已满二十七,这样一算的话,几个人的岁数倒也真的相差无几。”
妖夜握拳敲了敲他的手心。
“莫夜行‘衣锦夜行’的称号也大约是和魏倾璇同窗的时候才有的,所以说他曾经一个人单挑小天地,也不是偶然。”
云飞忽然手猛地一攥,握住了妖夜不断敲打的拳头。
“太巧了,如果说这些事情互相没有关联的话,我绝对不信。”
“巧的事情,可不止这些哦?”妖夜眯起凤眸,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你大概还不知道,魏倾璇落足未名教的原因吧?”
他忽然一下子凑得很近,像是要和云飞低声耳语一般,后者脖子一硬,强迫自己没下意识的躲开。
“魏倾璇那次从妖地下红尘,是因为向我姐姐求婚,失败了呢……”
莫夜行独自一人住在“夜行峰”上。这座山峰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说明未名教给足了他这个教主的尊严和面子,但是实际上,他不过是孤家寡人,有名无实罢了。
夜行峰上没有老师,也没有弟子,没有飞禽,也不见走兽,唯一的活物也只有莫夜行一人而已。这座从外观看上去巍峨屹立的青峰,说到底,不过是软禁教主的囚笼罢了。
莫夜行除了教内的大型活动,一般不下山,也不去主峰,只
安静的待在这里,人们不知道他在一个人做什么,只说是钻研有关“修行”“成仙”的秘密。为了不打扰教主的“成仙大业”,下到学员,上到长老都会尽可能的避开这个地方,夜行峰也鲜有客人。
通往夜行峰的缆车不算陈旧,但是由于许久未动,铁索的交界处已经生出了红色的铜锈。一行驶起来,便发出“吱呀呀”的哀鸣,声音渗入空山深谷之中,竟然分外悲凉。
云飞不知道要见教主一面的话需不需要递交什么“书面申请”,反正他和妖夜就这样私自坐上了通往夜行峰的缆车,刚刚落地,整座山的死寂与荒凉之感就如同浴室中的热浪扑面而来,云飞不由得捂住口鼻,急促的呼吸了几次。
“这个地方……怎么这么奇怪……”他即便去过一百零八峰中几座荒废的山峰,却也没有感受过这种毫无声息的死寂,仿佛其他山峰的鼎沸与欣然与它无半点关联。
“这说来的确也奇怪,未名教的长老们一直在不断架空这个人,不给他一丝一毫的权力,但是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明明废掉他就好了。就算有着前任教主的托付,但无论是名声与实力,莫夜行是根本无法与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比肩的啊?”
“这就越来越可疑了。”云飞拨开尚未开发的树丛,凭感觉往深处走去,迷了几次路后,他们竟然奇迹般的在深林之中,找到了一座有两层楼的简陋木屋。
“堂堂教主,这过的都是什么生活啊……”连门栓都不存在的门虚弱的敞开着,敲了两下见无人应答,两人决定走进去看看。
一层简直就是杂物堆,桌椅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仿佛建屋初始就没人擦过了,地上堆着何种各样的闲杂物品,大到几十斤重的不规则金属块,小到螺丝刀曲别针,简直是应有尽有,不过云飞也注意到了,这地上陈杂的,竟没有一件衣物、一点食物。
“这可不是个正常人房间的样子啊……仓库吧?”妖夜也这样认为,他绕过乱七八糟的杂物,找到了角落处的一条老的掉渣的木质楼梯,与那些杂物相比,这条通道到显得干净些,扶手上的灰尘不多,台阶上也有经常踩踏的光滑痕迹。
“有血呢。”妖夜蹲下身,收拢好差点垂地的衣摆,手指在地板的污渍上轻轻一擦。
云飞蹲在他身边,探头看着。
“已经完全干涸了,还落了不少灰,应该是几个月前的了。”妖夜说这话本是想给那人一些宽慰,不过话刚出口,他自己也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震惊到了。
两人四目一对,皆是愣了几秒钟,而后不约而同的猛然起身,“蹬蹬蹬”的争先恐后往楼上跑去。
即便是有了一定的心理预期,但云飞依旧被眼前的
一幕惊得合不拢下巴:莫夜行披着一件脏旧的长衫,交领大开,一直落到腰腹处。他满头满脸都是灰尘与血迹,手脚用铁链锁着,两指粗的铁钉穿透手腕脚腕,整个人颓然的半跪在地上。
“喂……教主!”云飞回过神来后赶紧冲上前去,下意识的去探他的鼻息。莫夜行发出一声沉重的呻吟,缓缓抬起头来。
“这也太过分了吧?将教主这样软禁在这里……这也太过分了吧!”就算是妖夜这样的教外人员,都感到气愤了。的确,纵使各峰的长老看不惯莫夜行、不认可他,大可以废了他的头衔,也犯不上用这种方式折磨一个后辈啊!
“啊,是你啊……”莫夜行发出沙哑的声音来,他动了动身子,绷紧的铁链发出一阵拖拉的响声,有流光从他的脚腕流向墙壁。
“教主,你……你被锁在这里多久了?他们……”云飞有些语言混乱,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要从哪里问起了。
“好久了……我不记得了,你们……把我手上的镣铐撤下来,痛死了……”
云飞皱着眉头打量着深深插入手腕的镣铐,并没有看到锁孔或者缝隙,无疑,这又是炼器峰的杰作。
“……怎么开?”
“开了就是了!你不是未名教的学生吗,都不会开锁吗!”莫夜行忽然怒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吼道。
见他的身子往前扑,云飞便往后倾,重心不稳,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好在被铁链束缚着,莫夜行被扯了回去,刺穿的手腕上又开始流起血来。
“废物,一群废物……混账东西……”他攒起眉头,呲牙咧嘴的骂道。
云飞迷惑而犹豫的看向妖夜。
“这人……真的是莫夜行吗?”
“呦,有客人来了?”连上楼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一个声音就兀自出现在他们背后。妖夜一个激灵,见仙莲刹那间张开,三十六莲瓣从莲心上迸射而出,一半形成防护的屏障,一半化为青蓝刀刃直指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嘛,嘛,别着急吗,怎么年轻人都这么大火气?”身为妖天帝的仙器,即便是妖皇之墓中的魂兽芙蕖都要畏惧三分,但云飞却亲眼看到,从楼梯口处,一个人缓步走了进来,轻轻拨开半空中剑拔弩张的青蓝刀刃,如同拨开伸到眼前的树枝一般轻松悠然。
“赶在这个时候来看他,想必,你们也是他的客人喽?”来者从阴影中走出,露出真容,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一直垂及腰间,泛着柔和的光泽。“那便莫要怪小生广月衡,待客不周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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