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要担心,稍后我回东海之极。”
东海之极,是灵气充沛之地,生命之源,最适合将养。
“属下告退。”
东海之极,并非是海。
极目远眺,群山连绵起伏,桑榆向晚,朦胧淡却。间或有飞鸟横飞,展翅御翔。
此为幻象。
东海之极的幻象乃开世墒祖所设,斑驳陆离,真假未可知。心性不坚者,多迷失其中,无功而返。所以自创立之处,天上地下,无数人妖仙欲要探知一二,无人成功。
三十三天亦无例外。
“上尊,主上未归,上尊不如先行离去,主上回来了,我等前三十三天禀报。”
东海之极,禁忌处看守的仆从,眼看三十三天上尊驾临,但主子不在,无人可开启禁忌之门。上尊身份尊贵,在此处坐等不妥。
“无妨,你们且先忙着去吧。”
上尊在此,他们如何只顾自己?从墒祖断了和仙界往来的时日后,这多年来,东海之极都鲜少有人踏足。如今一来便是三十三天的上尊元祖,对于这些仙龄不过千年的守门散仙而言,自然是件了不得的事情。他们如何敢散漫待之,一时之间,气氛竟是凝固了一般。
上尊元祖待得不耐,便轻拢衣袖,慢捻个口诀,欲要先进去等着。
“要上尊等着,是小仙管教不严。”
刚落入东海之极,便感受了仙家少有的勃勃仙气。虽万年未见,他与那气息还是记得的。
那是他不想见的人。
他墒祖从未想过会有一日这墒祖成了他不想见到之人,果真这世间之事,自有定数,怕是他墒祖元祖亦是奈何不了。
上尊元祖轻拢捻诀的手一顿。
抬头便见那一身烟雨色长衫,身姿修长,轻扯着嘴角,似笑非笑。
“你换了口诀。”
东海之极的进门诀,他是有的,也记得清楚。
方才一试,他便知晓。
“我这个地方,太过偏僻,却劳烦上尊元祖惦记着,真是罪过……”
“上尊!?”
上尊元祖不喜那张字字都在逼他走的嘴。
“上尊,请你把主子放下!”
门禁处众散仙见三十三天的上尊在东海之极门前出手伤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墒祖定下东海之极的三条训诫:以三十三天为尊,井水不犯河水;东海之极主上性命高于一切;两者相悖时,弃一保主。
此训诫代代相传。
虽东海之极不及三十三天的灵气逼人,盛大绮丽,可训诫不可忘!
“尔等觉得可有胜算?”
以上尊元祖周身散射而出惩戒之气迎面而来。
东海之极如今只有些散仙,修为不足千年,受不住上尊元祖的灵力侵蚀,寥寥修为者已极欲散魂离魄。
可无一人退。
“放肆!尔等可知……”
天宫听闻少见动怒的元祖竟难得一见疾言厉色。
“上尊,十几万年了,这毛病还没改吗?”
原被灵力所缚竟是挣脱开来。
这嘴说不过就动手的臭毛病,何时才能改!
扯开灵力束缚,念诀抬手迎了上去,解了一众散仙的灵力侵蚀。
“若不愿为客,为敌的话,东海之极也欢迎得很!”
“你知我为何如此。”
知道,他当然知晓。
“若是故人所托,故人已逝,做不得数。”
这故人所指何处,他元祖自然是心知肚明,当日他们二者原不必在一处的,墒祖与元祖虽说同为龙类,可这所诞生之地差的不是毫厘之数,若非有意为之,他墒祖不会同着元祖在一处。
与墒祖留情,他倒是步步紧逼,分毫不让,直将元祖推至门禁外,东海之极众仙肉眼难辨处。
“你非要这般糟蹋自己?!”
年少轻狂时,他最是厌恶此身烟雨色,只因,此为他勉力维持之法相。十几万年修为竟然不足以支撑法相!?
“糟蹋?上尊说笑了,三十三天事务繁重,小仙就不恭送了。”
上尊元祖见又是那副似笑未笑,略带嘲讽。
“你给我好好说话!”
从见得第一面,他便如此阴阳怪气,装模作势给他说那些没用的!
“你那身灵力都去了何方?!”
天地孕育如他们,日月盈亏都可获益灵气,修法练气自是无大阻碍,可交手之际,那与千百年修为的散仙无二灵气又作何解释。
“丢了。”
“你!”
实在气不过,以灵气为缚将他甩了出去。
这是第二次了!?
摔上瘾了是吧!
“好,你让我跟你好好说,那我今日就跟你一次说清楚!”
伸手抹掉嘴角溢出的鲜红,弹了那衣角的灰迹。
“你?!”
他刚刚愤怒,失了分寸,忘了他承受不起。
“上尊元祖,我墒祖连同东海之极与你三十三天不共戴天,但念及天下苍生,福泽万世,方与天庭做到如今的井水不犯河水。”
“你走吧,今后莫要来了。”
掐个行诀回了东海之极。
“我等无能,求主上责罚。”
东海之极门前跪着一水的守门散仙。
“灵力悬殊,何谓无能?你们先下去吧。”
如今,打得过那人,天上地下怕找不到第二个,如何怪罪他们无能。
罢了,想那些无用的作甚?
“我要闭关一段时日,若再来客,一律回绝了便是。
“是。”
有吩咐传下,自然是不敢怠慢。
东海之极处门禁已下,这方挡的还是那天宫之人。
不管何物,挡下了便是。
这些事情
,他凡文都见到。墒祖将元祖轰了出去,这东海之极除了那守门的了了散仙,便再没有人仙伴着他身边了。
凡文看着随酆都鬼帝之子进入这宴席之中的墒祖,他觉得喘不过起来,何时他需要如此的将自己的存在感缩的如此的小,甚至于想要别人一眼都记不起看他。
他如家的模样,说到底的话,不及墒祖之时来的华美,他是天地间的创世之神,原身法相也好,化身也罢,他都是世间之上独一无二的风景,奈何这件事,除了本人以外,别人都是认同。
他凡文当日,年少不懂事,入了墒年殿之时,便是见到墒祖的第一眼,就下定决心要在此处。
那些个年月是他凡文最为快乐的日子。当时,墒年殿里亦非东海之极那般的冷清,还是有过仆从与其相随。墒祖最为喜欢的是天界一只成仙的巨兽方青,墒年殿里亦是由他多方老打理。
“方老,这是新分来墒年殿里的散仙,请您示下。”
方老是墒年殿里的管事,法力高深,为人公正严明。
“哦,墒年殿里来新人了,好好,同他们安排住处,教习他们规矩。”
墒年殿里并非一开始就没落的,自从墒祖同元祖意见不和之时,这天界便是改了风向,竟是学着人间的那等腌臜手段,做起了那等站队之事,上尊墒祖在这天界之上,除了这墒年殿里的寥寥数人,以及三十三之上与他交恶的元祖连同天界凤凰一族族长的宁晖大殿之外,便再没有,在那之后,墒年殿里人数日渐减少,这一千年来,竟是渐渐的没仙神愿意再来了,如今连修行之人都如此,天界果真不是原来的仙界了。
“方老,来是来了,可只有一人。”
禀报的散仙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因为很久没有散仙与此处,所以,他便将此作为好消息传了上来,希望能够让主子也高兴高兴。
“无妨,你且把人带上来吧。”
他们的心思,他如何不知道,都是些替人着想的孩子。
“是!听说此人的根基命数皆上品。”
“哦,是吗?”
处理了岛上的事务,他便来了闭关之处。
今日是闭关后的一月有余,想来跟修已定,可以将此呈上去了。
“方清,有何事?”
主上一身皎洁如月,眉目舒展,灵力充盈。
“主上,如今可是要出关。”
是,他要前往鬼国。
彼时之冥界尚未设立。
将灵飞剑收入仓囊中,东珠系在腰间。
“莫担心。”
他此处必须要去往这鬼国一趟,如今这天界无他需要之事,他既然担着这上尊之一的称号,自然是不能够对着这三界之中诸多事宜,袖手旁观。
“恭送主子。”
他不担心。若
是几万年前,他或许会,但现在他从不担心。只因他如今顾大局,思虑周。
“主上,你把他带上吧,路上方便些。”
方青将这刚刚入得这墒年殿里的散仙推到墒祖面前。
“嗯。”
这是个有着干净眸子的孩子。
气息干净透彻,颇具仙根。
“这是飞升的散仙,此事虽急,路上不可无人照料。”
“好。”
将一切准备妥当,御风当空,却见那孩子在原处,想来御风之术定是未及习得。
“上来吧。”
与他一股御风,相伴而行,途中有人在身后轻轻略带怯意牵起衣角,想来第一次御风不甚安心。
他当初学御风之时,因为生在这星海之地,与生俱来便会的术法,所以不知道入怀去教习这散仙学习者御风之术。
到鬼国前,需得行一段暗黑沙城。
沙城中,无一漂浮之物。
这是座不断坠落的城市。
御风到此处,剩下的只能步行前往,好在不甚远,两日即可。
“用此物捂住口鼻。”
沙城飞扬之物内含阴郁之气。
他无需食谷,只因以灵气为食。天地间无处不是灵气聚集,独独少了鬼国,鬼国浑浊之气盛,不适合修气。
但他无防。只是这身边的小童不可陪着他忍受这般的疾苦之事。
凡文当日是知晓,主上此行多半是未来他。
“多谢主上,我去买水和食物。”
这一路来说的第一句话。
“老板,给我们些食物和水。”
拿出袋子中钱币,递给老板。
曾在人世间走过,知晓以物换物,交之以钱币,换之所得。
“好嘞,小客官拿好。”
装好食物与水,重新出发前行。
“来自人间?”
“嗯……”
这句嗯,他答得十分的不肯定。
但是他凡文绝对没有撒谎。
即便那时候的他是孔雀之身,亦是尚未被仙界封为鸟族第二的孔雀一族,他们当日还是聚在那人界之中。
所以,他未曾骗过墒祖。
他记事的时候,尚在人间,只不过数年之久,他们孔雀一族便被封为鸟族神类。如此才得以入了这仙界之中。
他没有骗他。
人间都能修的此身灵根,想来命途必然极好。
这怕是方青遣他跟来缘由。
“名字?”
“凡文。”
“为何来墒年殿?”
若是天资过人,留在仙界三十三天处的任何地方,比之墒年殿再寻常人眼中都是正途。
“我喜欢这里。”
只剩下双眸脸上,熠熠生辉里的喜欢倒是半分不假。
喜欢啊,若哪日不喜欢了。
“主上?”
“赶路吧。”
这鬼国暴戾之气有增无减。
将
东珠丢给身后摇摇欲坠的凡文。
“拿着。”
“主上,东珠我不能……”
东珠如此珍贵之物,如何能用在他身上?
即便根基上佳,若任由鬼国森然之气侵蚀,结果不过是早夭罢了。
“你可去问过方青?”
“未曾。”
果然。
给他个收下的眼神,见他小心翼翼收于腰侧荷包内。
“回去后,你去方青处一趟,去问一问这缘由。”
“是。”
“光明使,你同他说我来了。”
一路而来,鬼气森森,迎面而来的璀璨绯红,凡文未及适应,灿若明霞中,飞出了只鸡。
他没眼花,一只睡眼惺忪的公鸡。
比凡界公鸡花哨些。
公鸡做了光明使。
这便是彼时的鬼国,没有这些个冥界之君,亦没有如今立在这殿堂之上的酆都鬼帝,更没有那十殿阎君。
那时,此地,左不过一座荒山,以及一只未化人形的卯日星君。
这些都不过是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他凡文原本不会想的这般的详细,只是今日突遇着这久等不来的人,心下激动,却又是一步不敢多迈了出去。
便只好在这处,想着往日种种,聊做慰藉罢了。
“主子,可还支撑的住?”
凡文身旁之人,自然是知晓身边的主子身体不适,若非是主子执意如此,他们自当不会勉强主子为之。
“无妨。”
有他人立于此地,体内有他血气维持,他凡文怎可任由自己堕落此地?
他来了,他便有所期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