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阎魔半魔的血统,这冥界上下无鬼不知,可他眼中含着外来妖力之事,除了他自己以外,这世上再无第二个知晓。
这妖力助他夺了冥君之位,可并不为他所用,只因此等妖力,虽说上乘,可终究不是他的。
这是他那同人间女子结合的妖魔父亲无意间让他误食此物。
他的生身之母,是个人间女子,体质在女子中算不得孱弱,可是以人类之躯,来喂养这腹中冥界胎儿,与她而言,还是太过勉强了。
世人有云: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他们一魔一人,希望他们的血脉得以在世间传承下去。抱着此种信念,女子便倔强的一直坚持到快要临盆之际。
即便她再如何的硬撑下去,以人类之躯产冥界之子,不仅会自身难保,更有可能那腹中孩子同她一起殒命。
考虑到她们母子俩的安危,作为父亲,便毅然决然的踏进了那桃止山中寻找那冥界传说中的果实,只为了可以在生产之时,护住母子二人。
果实让他皇天怜见,从桃止山带了回来,可冥界此事亦是被大白于天下,冥界不关心你同谁两情相悦,发现之时,不在乎将这叛离冥界之魔驱逐出境,再不许回转。
但你不能够去而复返,更有甚者将冥界之内的东西偷猎出去,私自改造人界之躯。
此罪行自然是不轻。
即便知晓这冥界种种法旨,没有任何人或魔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儿命丧黄泉。
拼着最后的一波妖力将那刚刚生产的妻儿送回人界,嘴里最后喊的那句等着我,终究还是食言了。
女人不知,虽然知晓当时情况危机,可那男人是她的天啊,他无所不能,将她那人生点缀的五彩斑斓,如此的他,当然会回来。
安然无恙的回来,然后他们一家三口便能够团圆了。
孩子牙牙学语了,他未归。
孩子蹒跚学步时,他亦是未归。
等待着的女人,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衰败下去。
她的那颗等待的心早已经惴惴不安,胡思乱想间,孩子已经长大,而她再没有力气和时间等下去了。
阎魔七岁那年,那女人便撒手西去,对阎魔这个孩子而言,他仅仅也就只是明白那双夜里轻拍着他睡觉的温暖,将再也不会回来了。
阎魔曾经在人间带到十二岁,方来到冥界。这五年里,他看着自己同身边的孩子一点点不同,那双银灰的眼眸,那让人间退而却步的奇怪之力,将他推到了人间的边缘。
排挤。
人界是祥和的,众人会在有人落难之事,伸手相帮。
人界是卑鄙的,他们容得下你比之弱小,却因为惧怕强大的力量而不择手段。
无论那说到底是不是个孩子。
冥界是光明正大的卑鄙。
他们厌恶并欺辱比之弱小的,崇尚强大者。在一次被冥界之鬼欺辱之时,阎魔并没有像在人间那般容易取胜,他被那冥界之鬼打的奄奄一息。
那时候,四下无人鬼,出来的便只有他眼中的妖力。
他那时方才忆起,他那人间的母亲,是因着何物而将他生下,此物自然不会是那传说中的果实,他父亲丢了性命取来的,只不过是那他人幻化成果实模样的妖力。
就这样,他的孩子成了这股莫名而来之力的宿主,被其掌控。
而他那娘子,因着这次生产,终究是不敌几年,撒手人寰。
可阎魔,不能挖了这眼眸,丢了这无有来头的妖力。
只因,他要变强。
为了变强,他选择去和这必然来者不善的合作。随着一天天的妖力增加,他成了那冥界之君,可这妖力也越发不受控制。
阎魔不喜欢脱离他控制之物。
这眼中的妖魔之力尤甚。
他们若是如此一天天的斗争下去,冥界自然是无人、鬼能敌,可那眼中之物亦是一天天的随之壮大,变强。
而眼前此活鬼,与他言可控这眸中之力。
宋年,注视着面前那双从风云际会到晦暗不明的眼眸,而后那攥紧他脖子的手一点点的松开,直至完全放开。
“讲。”
瞅着阎魔将他发下,知道如今是断了危险,宋年清了清嗓子。
“此妖力,在你身上除不去。”
这妖力虽说一直同阎魔争斗,时常在他面前几经反抗斗争,却也如今成了他身体里的一部分。
除不去,自然是要同他说明。
“此妖力深厚,他之所反抗,左不过因为之前宿主过于强大,它甘心服从,而冥君你不够强而已。”
这冥界的铁律:弱者服从强者。
放之各处,皆可验证。更何况这代表力量本身的妖力?
“而征服它,继而慢慢让它为你所用,折服在你的强盛之下,这才是冥君你的正确选择。”
让别人亦或是力量心悦诚服,左不过因为压制他的比之强上百倍千倍罢了。
这人间欺辱比之强大者,可若是这强大者日益壮大,使得那些个欺辱之人弱小如同那蝼蚁。
此时,那些蝼蚁便会转过身来依附之。
“至于这法子,在下如今说不得,不然冥界同在下一道出去,我们再详谈如何?”
宋年再无他法。
他的那身伪装快要到了极限了。这冥界的中元节想来也快过去,若是再不赶紧出去,他便真的出不去了。
即便有这白衫护着,冥君在侧,他小小宋年往哪里逃?
至于那傻小子,他宋年只能够期盼着皇天怜见,莫让他有个好歹。
“要挟?”
这话说到一半,将这最为关键之处撇了下来,如此在阎魔眼中,自然是要挟。
“不,在下此法是同冥君你通力合作。”
能互相换的所需的,自然是算不上要挟不是。
阎魔看着他一脸坦然,如今既然将此抑制妖力之法用作交换之物,可见这出去的关键自然是在他身上。
而此到底是何?
“何法?”
宋年若不是见过几次冥君,就他这样沉默寡言,如此简洁,少不深思都不知晓他所言何时。
“冥君有异能可知晓冥界之中所有力量波动之处。”
是,冥君之君可知晓这冥界之内大多数的力量波动。这是冥界之君独有之物。
每一任冥君继任之时,都需要接过那冥君的奠基之石,将自身的冥君之力注入其中。继而在那奠基之石上修建那冥君之殿。
所以,这冥界之君的大殿才是这虚空缥缈的冥界之中唯一一块实实在在存在之地。
“在下只知这幻境出口,在那冥界之中。”
见冥界之君在听他所说,如此将此和盘托出,他自然是知晓何意。
阎魔见他不似作假。
加之这冥界之内,让他探寻一番亦不会耗损修为,他便闭目入定。
他刚刚所云,这出口在这冥界之中,而能够作为这桃止山幻境出口的,自然不能是寻常之地。
他阎魔若是这幻境设阵法之人,自然是希望这桃止山幻境即设定,那闯入者即便法力无边,亦是逃不出那冥君之外。
如此,这幻境出口自然是有了抉择。
宋年见着冥界之君闭目入定,自然是知他无有异议。
稍顷,阎魔便寻着那竹子丛中一条路迈了出去。虽然前头无路可走,可思及刚刚的杯中乾坤之处,自然是不会被这三千世界所固步自封。
遇墙穿墙而过,遇水涉水而行。
他们二者,在这幻境之中,区区一个时辰,便经历了人间四时风物,有和煦春风,到那白雪满头。
更让宋年无奈的是,这刚刚湿了的衣袖,并非是他幻觉所致,而是实实在在的湿了。
在这无所畏惧之起势下,宋年颇不合时宜的受了风寒。
接连打了不少的喷嚏。
难为这前头带路的阎魔,一路之上板着那张脸,面不改色。
“到了。”
宋年在这略微头昏脑涨之际,听着前头冥界之君那句到了,觉得着实等到了救星了。
猛的抬头一看,这地不是他方才落下之地吗?
果真是机巧至极。
回头是岸,对着这闯入者,这幻境还是给他们留了一丝回头改过之极。
可世上不论鬼神、人类,却往往都更愿意相信他们通过那长途跋涉,风餐露宿里得来的“彼岸”。
他们觉得此“彼岸”来的踏实,却不知他们碌碌终生所追寻的那踏实,在他开始的地方,早已等待多时。
世间多不信这不劳而获,与后代,此等投机取巧,坐以待毙之举不可取。
却不相信,这大千世界,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冥君信守承诺,在下自然不敢食言。”
终于可出了这幻境之中,宋年在这冥君面前,妖力是不敌他,加之此出口之处乃是冥界之君的地盘。
他,不想跑。
自然,他也跑不掉。
“此妖力如今不稳,发作起来必然是难熬,而这解决之法,就是小生的血。”
宋年无需跑。
这出口便是最好的捉拿之机,阎魔也知。所以在到了这幻境之口时,那体内的妖力便渐渐苏醒,想着自然是不会轻饶这擅闯者。
他的血。
这妖力的抑制之法,如此说来他同这妖力之间不可能没有联系。
亦或是说,他便是这妖力的原主。
此等猜测虽说是荒谬绝伦,他很明显不是这冥界之妖魔,而阎魔知道在他体内的妖力,是何等的纯正,深厚,比之那在冥界之内,自视甚高的十殿阎王,五方鬼帝来的纯正多了。
“杀了你,这些就全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