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坐看云起
徐徐的微风,把青竹的清香送入鼻息,沁人心扉。那细雨随风飘洒,染了竹叶一片片娇嫩欲滴。
我正陶醉于屋前小院美轮美奂的雨竹美景,听见了脚步声传来,一个步履从容的男子缓缓走入了画中。
眉宇舒展恬淡,秀逸的眉梢自鬓角扫出一个柔美的弧度,眉端压在温润如玉的眸子上。头发一丝不苟的束起固定于冠,只留下两边遮耳的发丝缕缕规整而飘逸。唇线柔软自然抿出一抹暖意的微笑,不带一丝刻意而为之。精致的下颌上留有些许小胡子又凭添了几分沉稳和大气。
“在下颜路,受子房师弟所托特来替姑娘诊脉。”
颜路?这位就是张良所说的二师公吧。我学着儒家弟子作揖行礼:“先生好!”
“姑娘不用见外,叫我师兄便好。”
颜路客客气气地示意我坐下,把手腕朝上平放在诊脉用的小垫枕上。他端坐下来,三指轻轻搭在脉上细心地切脉,专注而认真。
颜路如此亲切随和,让我也心绪也随之闲散缓和下来,想起了刚才有些疑惑还没来得及问张良的一个问题。
“先生,你和张良都那么年轻,为什么被称呼师公呢?更奇怪的是刚才一个少年竟然称呼我三师娘!”
颜路眉眼微提,略显意外:“子房还没和姑娘说那件事吗?”
“哪件事?”我莫名。
“在下不瞒姑娘,依儒家门规,小圣贤庄是不会收留女弟子的。为了掌门师兄能够应允收留你在庄内,也为了止住流言蜚语,谎称你是他的未结发的妻子,因国破失去了消息,如今才重逢。”
“什么?!妻子?!”我着实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不由提了嗓门。
“子房这样做也是为了护姑娘你周全。”颜路看了看我惊讶的表情,仍旧从容不迫地道来,“子房知道姑娘身份特殊,现在世道动荡,你在儒家是最为稳妥的。所以为了掩护,只能出此下策,姑娘千万莫怪他。”
我愣了半晌,惊疑道:“奇怪了!我有什么特殊的身份需要他这样保护?”
即使张良知道我是来自未来,但我和他毕竟非亲非故,为何要想出这么个雷人的借口?真是让人费解!
“这个还是让子房亲自告诉你吧。姑娘身上有摔伤,加上还有些惊魂未定,我先去抓些药请弟子熬好了给你送来,记得务必要服下。”
颜路语气和婉儒雅,如他的微笑一样充溢着暖意,让人不可反驳和拒绝。
我便也不再追问点头谢道:“那麻烦……师兄了!”
他见我心神稍许安定,微提的眉眼又舒展了开来,向我告辞后便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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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如今,自己十有八|九会被卷入这个大秦乱世,我就不由寒颤。虽然颜路说张良会护我周全,可是作为一个女子真的能在这乱世立足吗?真的能躲过战争的杀戮吗?我和张良非亲非故,他护我周全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不过不管怎样,张良作为汉初三杰,为刘邦打下天下后功成身退,想必仰仗他总是没错的。只是,我该怎么样才能回我自己的世界呢?张良既然知道我怎么来,说不定也知道我怎么回去吧。这恐怕也是我最后的一线希望了!
越想越心乱如麻,我长叹一声,索性放下不再想,看到几案上的笔墨,突然心血来潮想写来试试。从小练书法,习惯了心烦时写书法静心,也算一个不错的发泄压力的方式。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想到身处秦朝,便以篆书写了这句诗。我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几个字,真是映照我现在的遭遇,希望有柳暗花明吧!
正在此时,猝然出现一只手拿起了竹简。
无声无息身边突然出现一个人,把我也吓了一跳,手上的笔差点脱手,仰头一看,原来是张良。
“我晕,你是鬼吗?!”
“我晕?是何意?”
我被这种滑稽问题问的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便索性跳过话题,解释道:“你进来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都到跟前了我竟然都没听到任何脚步声,所以有点被吓到。”
他歉意一笑:“在下是习武之人,轻功自然会些,刚才刻意放轻了脚步不想打扰姑娘,没想让姑娘受惊了,实在失礼。”
“那你的轻功是否能飞檐走壁呢?”其实我只是调侃一下的胡扯而已,什么飞檐走壁蜻蜓点水都是武侠小说才有的桥段,现实生活中哪来这么炫的武功!
“那是当然,轻功不就是为了飞檐走壁吗?”他微扬了语气道,眼中却似闪过一丝不解的考量。
我愣了一愣,没想张良答的如此地当然与肯定,心底泛起一丝隐隐的不安。
这好像不大对吧?怎么有种乱入武侠小说的赶脚?说不上的诡异。
我走神了半响,直到听见他含笑问:“姑娘写的这首诗很有寓意,请问是出自哪里呢?”
我拉回神,想了想道:“这是……王维的诗句,对于你们来说王维也是未来的诗人了。”
“和姑娘说话果然有意思,尽是些在下闻所未闻的,如果子雨姑娘不嫌张良打扰,以后还很想听姑娘多聊聊。”
张良这话说的悠悠然,而我听得却感一阵凉意。什么叫以后?如果我能回去,谁有功夫和你瞎扯!
我便连忙切入正题,带着充满期盼的眼神,问道:“张良先生,既然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回去吗?”
我充溢着殷切感情的一问,却只换来他淡淡的一笑:“这个在下不知,张良只知道必能护姑娘周全,子雨姑娘不必担忧。”
一句姑娘不必担忧,说的淡定异常,而对于我来说却是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唯一的希望,我沮丧不已,再三求证:“张良先生你真的不知道?”
“这件事张良真的不知,不能帮姑娘真是对不起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来自未来的呢?”我带着怀疑质问到。
“这个说来话长,是之前一位故人将这卷《苍龙》交于我保管,嘱咐我在苍龙有异样变化之时,会有一位来自未来之世的女子出现。后来这位故人遭遇不幸,这本书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也不可而知。但请姑娘不要担忧,张良觉得既然苍龙能把你带来这里,也一定也能把你完璧归赵,只是时机未到天机不可泄露而已。”。
我心灰意冷,唯一的救命稻草张良也无能为力,又或者有更多的秘密没有向我明说。而唯一的线索苍龙也是字迹斑驳不清,可以说根本就是无字天书!我这样一直在这个世界呆下去,父母会多么焦心,说不定我连自己的这条小命都保不住!
忽而听张良朗声念起:“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绝处的确不一定都能逢生,但就看你采用何种心境了,不见流水,总会有行云,雨因云而生,姑娘名子雨,必定也懂得那份洒脱和悠然。”
他手拿竹简,玉树临风的站在那里,神情淡定自若,自信满满。或许,他真的是我可以信赖的人吧,况且目前为止我能仰仗的也只有他了,根本别无选择。
他又关照道:“我的屋子就在隔壁,有任何需要帮忙尽可以找我。”
“好,多谢了,张良先生。”
“子雨姑娘务必请唤我子房。张良先生这个称谓太过疏远,让弟子听见就不妥了。”他话语中带着一丝不羁的笑意,却又不乏认真的叮嘱之意。
我蓦地想起颜路刚才的话,张良谎称我是他的未婚妻,这才如此告诫吧。自己还想问个明白,还想刨根问底事情的始末,脑海却信息一团杂沓,一时不知道从何问起才好......
还未等我开口,他已向我作揖,彬彬有礼地告辞。
我便也不再问,自己的确需要先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梳理一下这让人难以消化的一切。
雨日的空气新鲜而湿润,我倚着门,深吸一口气,思绪也像空中的细雨一样,飘忽四散。
他说,我的名字......子雨?
他是不是想告诉我,水变成了云,云又可以化作雨,雨落到山间便又会汇流成溪,所以即使走到了水穷处也不必绝望,何不怀揣一份坐看云起的心境?
沉郁的心似有点滴的豁然,我张开手心,柔柔的雨丝如羽毛般轻盈飘摇,随风拂过掌心,清清凉凉,心情也随之微微疏朗。
浮生如梦,世事如风,就当自己一梦回大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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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出自终南别业王维。这句诗对于水穷处指哪里有不同的理解,此处张良所指水穷处是指下雨后汇流成的溪水在这里干枯,到了水穷水尽,索性坐下来,看见山岭上云朵涌起。原来水上了天,变成了云,而云又会化作雨,山涧又会有水了,何必绝望。
女主名字子雨出自“托地而游宇,友风而子雨”这句荀子的赋,就是描写的云。风与云并行,雨因云而生。所以张良说,女主既然名字叫子雨,自然懂得这份洒脱和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