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宋的终局之战终于展开。
这一年初雪前夕,凛冬的严寒即将横扫北境时,郑国汜水关,浩浩长河前,宋之问以虎符号令三军,七万人马在汜水对岸集结。
北境的寒风仿佛裹挟着刀剑,吹得两方人马尽皆汗毛倒立。
可这倒立的汗毛之下,确是奔流汹涌的热血!
成败在此一举。
孰王孰寇,就在这终局一战!
小先生陈守仁站在汜水关城楼之上,关头尽是齐国精锐甲士。这一战,齐军尽出,郑国汜水关镇守军士全部上阵,两军拢在一起四万余人。
汜水关守将徐贯东单手按剑,看着宋军七万人马登上渡舟,直奔关口而来。密密麻麻的宋国军队仿佛蝗虫过境,令人窒息。
背水一战。
无论是陈守仁还是徐贯东,都知道,宋之问赌上了他的儒剑之名,这一战必分高下。
喊杀声淹没汜水奔流的呐喊,巨大的攻城器械被宋军推到汜水对岸,那庞然大物,放眼望去,竟有十数之多!
“小先生,兵法有云,击军半渡。”徐贯东深吸一口气,目运杀机,“宋军渡河,人数众多,上岸之时必然无法立刻展开阵型。此时出击,必能出奇制胜!”
乃至冲散宋军阵型,将他们杀个丢盔弃甲,前军后军相互挤压,到时候便是淹死在汜水河中的宋军甲士,也至少要数以万计!
陈守仁脸色铁青。
击军半渡,这个道理,他何尝不懂?
可汜水河对岸的巨型攻城器械,摆明了无法运到城关之下。汜水宽阔,攻城器械便是再精良,射程也不过只能到关外旷野,无法触及城楼。
何况那些攻城器械还是仓促之间赶制出来的劣质品。
所以宋之问的那些攻城器械,摆明了不是用来攻城,而是用来轰击关外旷野,阻止汜水关将士在宋军渡河时的突然袭击。
关外旷野毫无阻拦,如此局面之下,面对攻城器械的轰击,出城将士恐怕还没能摸到宋军先锋,便已经死伤惨重。
这一战,便是诱敌出击。
徐贯东见陈守仁不出一言,而宋军甲士已经开始渡河,当下神色焦躁起来,大声道:“小先生在犹豫什么?宋之问摆在河对岸的攻城器械怎么看都是一场骗局!汜水宽阔,宋军仓促赶制的攻城器械,如何能将滚石投射到对岸来?本将看来,宋之问若敢动用那些花架子,恐怕遭殃的不是我们,而是宋军自己!”
言下之意,自然是宋之问若是动用攻城器械,那摆臂杠杆投射过来的滚石,不仅不会砸到对岸旷野,伤及汜水困军士,反而会把宋军自己砸成落水狗。
徐贯东请命出战。
陈守仁还是不愿相信宋之问会有如此轻率的军事指挥。
可转念一想,若这个决定不是宋之问做下的呢?
军情密报,大太监张宴如今是宋军的督军按察使,宋之问被他左右刁难,军中不少将领都明里暗里站在了张宴那边,而宋军的军权都有相当一部分被张宴褫夺。
况且宋之问一心求败。
“小先生,不能再拖了!”徐贯东大声道,“我军出城奔袭也需要时间!再不动手,等宋军上岸列开阵型,我们就会错失击军半渡的最佳时机!本将愿领精兵八千充当先锋,若能撕开缺口,冲散宋军阵型,小先生再来驰援!”
陈守仁终于下令,“便依徐将军所言,开城门,列阵出击!”
“遵令!”徐贯东压下心中对陈守仁临阵不决的不满,瓮声瓮气,一甩战袍,直下城楼领兵出击。
宋军的先锋将军,正是副将杨承。
那身材魁梧的中年将军手持宣花大斧,所率领的第一批渡河队伍,足有万余人!
宋之问下达的军令只有一个,登岸之后,迅速拉开阵型,守住前沿阵地,为余下人马渡河保驾护航。
汜水激荡!
渡舟被船上的甲士用粗制船桨控制,奋力地呐喊和破水声催促着渡舟迅速向对岸靠近。
宋军副将杨承率领渡河甲士已经抵达汜水中心地带。
就在此时,远远望去,汜水关紧闭的城门,终于开了!
城门打开的刹那,关内那披坚执锐的将领锵然拔剑,怒吼一声:“杀!!”
“杀!!——”
汜水关关内传来整齐划一的嘶吼。
八千甲士胯下的战马一齐嘶鸣。
杀气如龙,冲出汜水关,直奔关外旷野!
“来了!”杨承瞪大双眼,神情亢奋。
对岸。
宋之问与大太监张宴并肩而立,站在临时搭建的瞭望台上,远望汜水关局势。
关门打开的刹那,那青年将领的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阴险至极。
巨大的滚石还在被源源不断地推到攻城器械座底,可不论是宋之问还是张宴,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蒙骗陈守仁的障眼法。
他们真正要投射的,哪里是滚石?
与少年起便在军旅摸爬滚打的宋之问比起来,陈守仁终究还是缺了些为将者的阴狠毒辣。
“将军,成败在此一举了。”大太监张宴眉眼含笑,看了身旁的青年将领一眼,“将军可不要让本官失望啊……”
“本将学艺不精,可足以令大监的黑火罐被抛掷到汜水关内。”宋之问笑道,“大监放心便是。”
“那就好。”张宴笑得很虚伪,举目看向宋军的渡河先锋队伍,两只手不自知地紧握起来,“只要杨承能顺利打开局面,这一战,我军已经胜了七成。”
“会的。”宋之问说道。
两人背后,巨大的攻城器械,在东方缓缓升起的朝阳下,逆着光投下鬼魅一般细长的阴影。
如果就站在那些攻城器械下,抬起头,便能轻易看到那些摆臂杠杆上,全部铭刻有完整的阵术法纹。
而攻城器械底座让,隐藏在那些巨大的滚石之间的,是一个又一个漆黑的罐子。
这些罐子,很快便会成为陈守仁和徐贯东一生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