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布鞋踩踏在浸透了鲜血的地面上,动作轻柔到无声无息的地步。
而在那只步履稳健的脚边,数具妖兽无头的尸首正死而不僵的抽搐着,污浊的妖血从脖颈中汨汨流出,浇灌于大地之中。它们的同族呜咽着四散奔逃,却因惊恐而连呜咽声也低微到近乎耳语,仿佛正在躲避什么天灾般的怪物。
一道匹练般的银芒电闪而过,然后沉寂。
那些奔逃的妖兽也和它们的同族一样了。
来者的身后遍布无头的尸骸,无论是妖兽,人类,妖怪还是其他的什么,全部都一视同仁、公平公正地斩下头颅,送入冥府,所到之处尽为鲜血与杀戮。
这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死亡之路。
“幽幽子大人,这种程度的异变,由仆(boku)来解决就好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不该亲自前来的。”
漫不经心地完成了一个血振的庭师面容精致且英气,巨大的白色幽灵环绕在庭师的身边,蹁跹飞舞,躁动而亢奋,像是在期待着些什么。留着银色短发的少年人斜仰起头,用明亮无辜的红色双眼看向西行寺幽幽子,姿态真挚诚恳,却不像平日里那般守礼中微带怯懦,反而隐隐有种平级相待的感觉。
大逆不道。
对于一名家臣而言。
但西行寺幽幽子并不觉得这是何等冒犯。虽然经受的是最正统的大和抚子教育,但非人千年且本身便颇有反骨的幽灵公主早已不在意这些虚浮之物,在魔月照耀下产生了些许莫名改变的庭师仍是白玉楼的庭师,仍然是那个魂魄妖梦,那就够了。
漂浮在空中的温婉女性直视魂魄妖梦那双鲜红的眼眸,微笑着抚去庭师面容上沾染的血渍,目光却飘向了遥远的地平线。
“的确,妖梦,你说的有道理。”
“但我这次可不只是为了这异变而来。”
“那是为了什么呢?”
银色的庭师如此问道。
如果是平日里的半灵可能会将这个问题压在心底,并不说出口。但现在被月光中的狂气所浸染,在心绪和思维上有了微妙转变的魂魄妖梦却坦率地问出了自己的好奇,并用幼兽般的澄澈目光期待地望向亡灵公主。
“为了一个老朋友。”
“老朋友?”
魂魄妖梦眨眨眼睛,复述着这个词语。庭师显然并不清楚这之中的含义是什么,只是单纯的重复而已,这从那双仍然好奇的纯真红眸中便能看出来。
“是啊,老朋友。”
西行寺幽幽子叹息似得重复道,她并没有做出什么详细的解释,而是继续向前飘去,目光深邃悠远,仿佛跨过了岁月和时光。
“一个很老很老的朋友啊……”
庭师歪了歪头,这回答并不能满足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但变得疯狂并不意味着变得愚蠢,聪慧的庭师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加快脚步,跟上了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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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云紫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八云蓝,确切来说——完全解放的八云蓝。
这只平日里看似贤惠居家的狐狸解放本性后便乖戾而狡黠,不喜欢:充满了作为下属毫无必要的自我意识和恶趣味,不喜欢:毛色也从金黄变为了细腻润和的白,不喜欢:行为野蛮又嚣张,比起妖怪,更像是未开化的妖兽,不喜欢。
而且最重要的是,会让她想到那只老妖怪。
非常不喜欢。
所以八云紫在金色的狐狸成了白毛九尾狐的那瞬间开始便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扇子,不再看战局一眼。
“怎么,是这两个小辈的表现太过无趣,让妖怪贤者失掉兴致了吗?”
“并不是。”
八云紫对八意永琳充满了恶意的假笑给予一个相同的回应。
她知道自己此刻正处于下风,那只老妖怪几乎成为了她的心魔,一个显而易见的弱点,光明正大地摆在那里,所有敌人都触手可及,能够凭借这把柄向妖怪贤者发起进攻和挑衅。毕竟当年那场背叛实在太过惊人,几乎震动了整个世界。
而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的新生代,还没那个资格去当她妖怪贤者的敌人。
为什么你死了还要纠缠着我,让我不得安宁呢?
八云紫在心中倦怠地叹息着,但她并没有咒骂或是怨恨,那些情绪早已被时间长河冲刷的消磨殆尽,她也很清楚纠缠她的并不是那只妖怪,魂飞魄散身死道消的祂并不能做出任何事情。而是她自己,妖怪贤者八云紫自己在折磨着自己。
可又能怎样呢?
从当初下定决心的那一瞬间开始,这些不是就已经预料到了吗。
只是疲惫而已,非常疲惫。
但无论如何疲惫,妖怪贤者也还是妖怪贤者。
妖怪贤者的宠物也始终都是妖怪贤者的宠物,年岁已不可考的九尾狐并不是区区一介新晋神明能够对抗的,事实上Reisen也的的确确陷入了绝境。
那么为什么八意永琳依旧在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呢?
“当然是因为还有后手啊。”
这句话几乎写在了白发女子那个令人反感的笑容之中。
在被无数八云蓝围攻,身躯如瓷器般迸裂,左支右绌的Reisen感知之中,那个前些日子被师匠救下的月兔原本无色的灵魂在瞬间膨胀起来,生长壮大,鲜红欲滴,带着血与硫磺的气息。
神明会庇佑自己的子民,那么相对的——
子民也要贡献自己的力量给神明。
铃仙并不是傻瓜,她知道这是那位王暝先生与师匠所准备的另一项后手,毕竟在铃仙二号发生的改变上,那位盟友的个人色彩实在是太过鲜明,鲜明到了就算佯装都无法忽视的地步。
她也知道,接受这份力量的话自己便很有可能落入王暝的魔爪,这同床异梦的“盟友”未必对永远亭也就抱有什么好意。
但她别无选择。
Reisen身躯上的冰裂纹路之中霎时放射出明亮耀目的血光来。